炊煙裊裊,家家起竈,蔣明腳步有些飄忽的走在土路上,手裡卻是緊緊攥着白月兒的銀鐲子,半點兒都不曾鬆懈。
白露露跟在蔣明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臂彎裡還挎着那個竹籃子,摸着髮絲上垂下來的錦帶,笑得十分歡喜。
即便二人皆是心不在焉,可是走回蔣家,卻也不過是花了盞茶的時間。
院子不大,黃泥所鑄,茅草爲頂,在這淒厲的冷風中更顯蕭瑟,蔣明推開家門,這纔像想起什麼似的,撓了撓頭,對着跟在身後的白露露笑了笑。
“阿妹,對不住,我只顧着自己想事情了,卻忘了招呼你了,快請進,月兒若是知道你來了,定是十分高興的。”
說着便將那薄薄的門板推了開來,對着白露露做請的姿勢,院子中的人聽見聲音,都尋了出來,在看見白露露時,都十分開心。
蔣明的母親柳氏更是喜的迎上了前去,拉着白露露的手稀罕的不行“露露你這是與你姐夫遇見了?”
白露露回手挽住柳氏的臂彎,笑得嬌俏“我早上去找錦繡妹子玩,正巧碰上了姐夫,這便同他一起來看看姐姐。”
“露露!”聲如黃鶯,卻又多了些溫婉,只聽這驚喜的語氣,白露露便知道這定是自己那個溫柔姐姐,與孃親和自己不同,隨了父親那個好性子。
“露露,你怎麼來了?爹孃可還好?”白月兒捧着肚子,走的急切,半路卻被蔣明攬進了懷裡,扶着她一步步走的小心翼翼,白月兒清瘦的臉頰染上一抹薄紅,卻還是惦念着自家妹妹,一雙盈潤杏眼更是染上了一抹水光。
“我今早去找我的小姐妹玩,正巧就碰上了姐夫。”白露露說的隨意,聽在白月兒耳裡卻是十分不解。
“阿明他不是去李家籤文書?定鐵爐與油紙的嗎?怎麼會與你碰上?”白月兒走到近前,拉着自己的婆婆與自家妹子坐在了院中的木凳上,看着白露露頭上那條雙面繡的錦帶目光有些飄散,回神時有些羞窘的問道。
“我那小姐妹就是李家錦繡啊!”這話白露露說的與有榮焉,尤其看見白月兒與柳氏不可置信的目光時,頓時感覺身子都輕了幾兩。
“你這丫頭有個玩伴也是好事,只是李家如今不比從前,你可莫要再像從前那般說話隨心。”白月兒拉着白露露的手,一番話說的十分糾結,她即高興自己妹妹有了好姐妹,又是怕自家妹子那個大大咧咧的性格惹人家不高興,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錦繡她纔不是那般膚淺的人呢,她待我可好了,瞧,這就是她送我的,呶,這條也是!你瞧瞧,好不好看?”
白露露聽見白月兒這話,雖然知道她是爲了自己好,可是到底還是有些不高興,將自己頭上的錦帶甩了甩,又將仔細藏在袖帶裡的另一條拿了出來在柳氏與白月兒面前晃悠着,看着她們二人那癡迷的目光笑得好不得意。
“姐,這條送你,與你性子般配的緊呢!”白露露顯擺夠了,就將錦繡之前送的那條白色錦帶系在了白月兒垂在耳邊的辮子上,系完後,又極爲滿意的笑了。
反倒是白月兒十分不安,更是要解下頭上的錦帶,得虧白露露攔着,這纔沒有得手,白月兒急的眼睛有些發紅,拍打着白露露的手背,低聲喊道
“你幹嘛呀,這錦帶那般金貴,哪是咱們這種人家戴的起的呦,快讓我解開,你這丫頭,又不讓人省心了,怎麼什麼東西都敢要?難道娘就是這般教你的嗎?”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白露露的身子僵了僵,又使了蠻力將白月兒的手錮在手裡,這才說道“好了,我纔沒有不學好,我原是不想要的,可是錦繡說這錦帶是她自己繡的,如今她與我是姐妹,我若是推的過了,那才叫傷感情呢.....”
白月兒的聽着白露露的呵斥身子僵了僵,聽完卻又舒了一口氣,這纔不再強硬,清秀蒼白的面頰上擠出一抹柔和笑意,一雙枯瘦的手掌更是溫柔的拍了拍白露露的手背說道“是姐姐不好,露露彆氣,只是那李家如今風頭正盛,姐姐怕你惹了別人不快.....”
“錦繡纔不是那種人呢,錦繡可好了,姐你瞧姐夫的手裡是什麼!”白露露雖然知道白月兒所言皆是爲了她好,可她還是不服,氣哼哼的指着蔣明的手裡說道。
此話一出,柳氏、白月兒,還有剛從屋裡出來的蔣家衆人都將目光放在了蔣明的手上。
蔣明不甚高大的身子僵了僵,這才慢慢將緊握的手張開,那粗糲的掌心裡赫然就是白月兒的銀鐲子。
蔣旗有些渾濁的眸子縮了縮,緊走幾步,到了蔣明的面前,張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語氣倒是沒有不快,只是希望精明說出個一二三來,好叫大家清楚,是以還算平和。
蔣明感受着大家的目光,喉頭滾了滾,總是低垂着頭慢慢的擡了起來,直視自己爺爺蔣旗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爲阿妹她與錦繡丫頭是好姐妹,所以對我們格外寬待,她說,只要爺爺你給她寫個欠條,她可以借我們四畝地的銀子,也不算利息,什麼時候有了什麼時候還都可以。”
蔣明看着自家爺爺不可置信的目光,一番話說的更加順暢了“她還說,她有從芒山上帶下來的種子,即便是下等田的沙地也能種出吃食來,若是這些東西賣進泗水城,十多兩銀子,一個月便能還上,爺爺....”
蔣旗有些蒼老的身子晃悠了一下,隨即被蔣明接了個正着,柳氏與白月兒見此也顧不得愣神,幫着蔣明把老人安置在凳子上,喂他服下一杯溫水後才鬆了一口氣兒。
老大蔣童與老二蔣兵緊着跑了幾步,直到看見自己的老父親安好,同樣鬆了一口氣,繼而升起的就是希冀,一家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蔣旗的身上,只等他做下決定。
蔣旗的一雙老眼狠狠的閉了閉,這纔有些顫抖的對着蔣明問道“此話可是當真?”
蔣明還沒有說話,白露露卻是急不可耐的說道“自然當真,錦繡說話那可是一諾千金的。”說完,這丫頭也知道自己越矩了,吐了吐香舌,老老實實的坐到了一邊。
蔣旗靠在破舊的椅子上,卻是狠狠的鬆了一口氣,蒼老的面容彷彿一下子都年輕了許多,只聽他說道“那便做!既然人家已經將機會擺到了咱們面前,那又有什麼可退縮的!”這話蔣旗是盯着蔣明說的,他知道蔣明的爲人,雖然正直卻認死理。
老頭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大孫子,又滿面慈愛的對着白露露笑了笑“好丫頭,我蔣家能得到這個機會都是仰仗你與錦繡丫頭的交情,老頭子在此謝過了....”
說着蔣旗更是對着白露露拱了拱手,唬的白露露小臉煞白,連連擺手。“蔣爺爺,露露當不起的,這都是錦繡好心,不然又豈是我這一個小小丫頭可以動搖的?”
蔣旗贊同的點了點頭,感嘆道“是啊,錦繡是一個好娃娃,就像他爹安生一樣,都是善良的人啊.....”說着蔣旗更是一個興起站了起來,對着蔣明說道“咱們這就去,我要親自去謝謝這丫頭......”
不提這之後錦繡是如何安撫這個精神亢奮的老頭兒,簽下了欠條後,錦繡還提了一籃子雞蛋叫他們帶回了家,說是給白月兒補身體的。
祖孫二人拒不肯接之後,錦繡這才曉之以情的說道“這蔬菜一時半會兒種不出來,總不能讓孩子也跟着遭罪不是?”
祖孫二人這才千恩萬謝的走了,錦繡合上院門,笑得有些開心,做好事兒簡單,但是看見他們開心的樣子,這感覺也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