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錦繡跨越十八歲這個關口的新年,山莊裡的人口只多無少,北驚鴻夫婦趕在二十九這日天還未亮便頂着風雪歸來,看着在黑着臉的無殤懷裡賣力蹬腿的孩子,北驚鴻快慰的哈哈大笑。
護送他二人回來的顧以笙,落後一步看着這一幕,想起谷外的冰天雪地,置身花草叢中的同時,連帶着心好似都跟着暖了。
臘月二十九,上墳祭祖,北驚鴻夫婦歇了沒多久,就再次跟着莊裡的人忙活起來,他夫妻此次一走幾個月雖有遊玩之嫌,可是更多的還是爲了帶回家裡的祖宗排位。
舅甥倆原來住的宅子早就被推倒重蓋了,裡面有一間祠堂是早就準備好的,只是成親後,羅氏便懷了孕,這纔將這事兒拖慢了,如今,祠堂燃起長明燈,一排排的排位被供奉與那青煙纏繞,北驚鴻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還是那座山頭,有一座孤墳遙遙朝着東方而立,墓碑兩旁放置的盆栽長得越發茁壯了,羅蔓枝小心的拎着竹簍中的紙錢,北驚鴻還有無殤夫婦一一放下手裡的供品,如同前兩年一樣。
火盆被點燃,紙錢被吞噬,北驚鴻低聲的說着今年發生的事,說他添了一個兒子,說無殤和錦繡還是這麼恩愛,說山腳下的村子人人富足,說北域的百姓越發好過了。
無殤有些沉默,沉睡在這裡的女人是他的娘,可是在他的記憶力並沒有她的存在,只有北驚鴻訴說往事的時候,無殤纔會在那原本死板的畫像上努力去想自己母親的音容笑貌,以前,他很孤獨,孤獨到他的身邊只有他的舅舅。
可是舅舅的心裡裝了太多,他雖是被教導着,卻很少能體會到那種心都被溫暖的感覺,他高貴、他博學、他的戰爭天分、政治天分俱是難得一見,可是他的心是黑暗的,直到,遇見身邊的這個人,這個女子,這個一眼便讓他動心的人。
青年今日一身墨色,長衫外面罩着大鰲,玉冠束的很牢,可是腦後披散的髮絲卻在寒風中狂舞,五官比之當初的俊美更多了幾分男人的剛毅,星眸幽深,讓人望之生畏,他看了看身側矮了他一頭的妻子,得意的笑了。
“娘,孩兒明年會讓您當上姥姥,到時候,一家子再來看您.....”寒風不知從哪裡帶來了梅花瓣,桃粉色這等鮮嫩的顏色落在墓前,就像是永遠沉睡在那裡女人的迴應....
從山上下來,錦繡便跟無殤趕去李家的墓地,李家於她有救命之恩,養育之情,與她現在帶給李家的榮寵無關,東皇家上下全都同意錦繡如此做派,是以成親四個年頭,每年,錦繡和無殤都是這般。
比起村子裡的土道上,山裡的雪更厚實,錦繡和無殤疾步走在山林中,卻自在如同自家後院,二人五丈開外,有幾乎融身於雪地的白色巨狼在隨行,一雙藍幽幽的眼睛好似有着智慧一般,在閃爍。
“無殤,我才恍然發覺,我這一輩子真的好像外界人們描述的一般,好似個傳奇。”錦繡的身高在女人裡已經很是出挑,可是站在身形健壯四肢修長的無殤身邊,她卻顯得很是小鳥依人,只是這個女人此刻笑的有些張揚,更多的卻是掩飾不住的滿足之色。
“我前生二十載,一生境遇繁多,穿過槍林彈雨,走過屍山血海,可卻不如這短短几年來的開懷,我平定西樑,讓那偌大的草原在我手中翻覆,我安定東領讓它一統,讓它繁複,我繁華北域,讓國庫充盈.....”
女人的聲音比之當初少了幾分清冽,多了幾分柔和,可是她自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人拜服,可她卻很平靜,淡然的目光只有在瞳孔中倒映出那個眼中只有她的男人的時候,纔會浮現出暖意。
“無殤,我餘生只伴你左右,給你生兒育女,爲你操持家務,閒時與家人聚聚,逗逗各家孩子,夫君,你說,可好?”
山裡的寒風吹過,可無殤卻是眼眶發熱,他點了點頭,帶着鼻音狠狠地嗯了一聲,繼而攬過錦繡的肩膀,繼續陪着她走向那塊飄着白綾的土地.....
臘月二十九的子時一過,無殤便興沖沖的帶着人去空地上放炮仗去了,他的臉色漲紅,卻不像是冷風吹的,更像是興奮的,旁人不懂,只有無殤明白這份兒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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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連雙歲、五更分兩天,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三十這日,一家人都安置在山下,山上雖暖,卻少了冷暖人情,所以大家都是一臉興奮的奔走忙碌着。
若說誰家糖果多、香,那自是誰都比不上山坡上那幾家的,在村子裡這幾位也跟大家一樣,當先生的當先生,做生意的做生意,種地的種地,只有無殤,還是跟當初一樣讓人敬而遠之。
三十這日吃過早飯之後,村子裡就多了許多穿着新衣服奔跑走跳的孩子們,他們挨家挨戶的走着,沒有空過手,即使一邊走一邊吃,身上的袋子也幾乎都要裝滿了,可是他們卻仍舊目標明確的朝着山坡上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