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示恭敬,簫絕情說話時低垂了眼瞼,是以並不曾看到慕容天龍臉上神情的變化。明白了對方的來意,他脣角那絲笑意漸漸消失不見,眸中的光芒也陡然變得清冷銳利,似乎簫絕情的話犯了他的什麼忌諱一般!
他的沉默雖然不曾影響簫絕情的鎮定,卻令葉雲錚感到了濃烈的不安,終於忍不住試探着開口:“皇上,您……”
慕容天龍回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雖然清淡,卻令葉雲錚不自覺地一哆嗦,後面的話咕嘟一聲嚥了回去。
收回目光看向簫絕情,慕容天龍挑脣一笑,笑容泛着明顯的冷意:“怕是要讓東陽王失望了,萬年血珊瑚本就所剩不多,如今朕還另有用處,請東陽王另覓它法吧,朕幫不上忙。”
慕容天龍的答覆也在簫絕情的預料之中,淡淡一笑,他接着說道:“臣也知道萬年血珊瑚稀世奇珍,原是不能隨便送與他人。這樣吧,寶物再稀有,也總能衡量出價值,請皇上開個價,無論花多少錢臣都願意。”
慕容天龍聞言,脣角笑意更冷,眸中更是泛起了淡淡的譏誚:“朕知道天香國地大物博,無論多少錢都花得起,可是不巧的很,朕這步月國雖然不比天香國國力強盛,卻也並不缺錢,尤其不需要通過出賣血珊瑚充盈國庫!”
簫絕情眉頭微皺,繼而微微欠了欠身:“是,臣失言了,請皇上恕罪。若非萬不得已,臣也不敢冒昧開口。再不然……臣願以同等價值的寶物來交換,不知皇上能否考慮一下?”
慕容天龍一張口,似乎想要直接拒絕,然而略一沉吟之後,他卻淡淡地反問:“哦?倒不知東陽王有何寶物,竟可與萬年血珊瑚價值同等?既如此,你倒不妨告訴朕,你有什麼?”
“一件寶物是否有價值,其實除了看其本身之外,還要看對什麼人而言”簫絕情笑了笑,倒是什麼話都敢說,“對某一個人來說價值連城的東西,對另一個人來說則未必有絲毫用處。因此臣斗膽請問皇上:您要什麼?”
簫絕情這句話,顯然又犯了慕容天龍的忌諱,一絲惱羞成怒的冰冷驟然自他的眼中泛起,雙肩甚至浮上了微微的紅暈,顯然氣得不輕。不等簫絕情想清楚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他已經冷冷地說道:“朕什麼都不要,只要血珊瑚!東陽王,你所求之事朕愛莫能助,請自便吧!”
簫絕情眉頭微皺:怪不得旁人都說慕容天龍喜怒無常,性情尤其暴躁,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方纔明明還心平氣和,怎的一轉眼就變了臉色?仔細想想方纔那幾句話,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怎就值得他如此雷霆震怒?
眼見帝王發怒,葉雲錚自是萬分擔憂,又怕一向高傲的簫絕情受不了這等對待而當堂發難,導致局面更糟,他立刻搶先一步接過了話頭:“是,皇上息怒,臣告退!”
告退?血珊瑚尚未拿到,怎能就這樣走了?
簫絕情眉頭一皺剛要開口,葉雲錚已經迅速遞了個眼色給他,他只得起身退了出來,抿脣不語:這個結果原也不算意外,可是如果慕容天龍堅持
不肯以血珊瑚相贈,賀蘭飛舞又能有什麼好法子呢?
退出御書房,葉雲錚十分抱歉地看着簫絕情:“對不起絕情,我實在幫不上忙……”
“怎能怪你?”簫絕情搖頭,“我說過這個結果在我的預料之中,倒也不算如何失望。不過我不懂的是……”
說到這裡,他住了口,凝眉思索。葉雲錚好奇,忍不住追問:“不懂什麼?”
“雲錚,你仔細想想,我方纔說的話可有什麼不妥?”簫絕情思索着,“尤其是我說了那句‘你要什麼’之後,皇上便突然大怒了。這句話……有問題?”
葉雲錚仔細一想,繼而恍然:“還真是那麼回事。不過……我倒聽不出這句話有什麼不妥,很正常啊!若是我,只怕也會這麼問。”
“既然如此……”簫絕情微微皺眉,“爲何他的反應卻給人一種‘犯了他的忌諱’的感覺?莫非……有某樣東西是他一直想要而得不到的,我這麼說正好戳中了他的痛處?”
簫絕情這話令葉雲錚驟然有了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忍不住連連點頭:“對對對!正是如此!這簡直大有可能!可他既是皇上,又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應該是要什麼有什麼的……”
“那可未必,對任何人來說,這一生能夠得到的遠遠不如想要得到的多,縱然帝王也一樣。”簫絕情搖頭,淡淡地笑了笑,“我現在只想知道,貴國皇上到底想要什麼,如果我可以助他達到目的,或許便可以得到血珊瑚了!”
葉雲錚抿了抿脣,微微一嘆:“那我們現在……”
簫絕情吐出一口氣:“先回去再說!”
陪同簫絕情回到客棧,賀蘭飛舞及風颺等人已在焦急地等候。不過看到二人的臉色,衆人便知他們必定白跑了一趟。果然,簫絕情擺了擺手:“不曾討到血珊瑚。”
“唉!”
風颺等人不約而同地嘆氣,賀蘭飛舞則眉頭一皺問道:“毫無希望,還是有轉圜餘地?”
一語擊中要害。葉雲錚不由佩服地看了賀蘭飛舞一眼,接着嘆口氣說道:“怕是……毫無轉圜餘地。”
賀蘭飛舞一怔:“怎會如此?皇上如何說的?”
簫絕情示意葉雲錚落座,將事情經過簡單敘述了一遍,不過對於引起慕容天龍震怒的那句話,他倒是一字不漏地重複給了衆人。
賀蘭飛舞聞言皺了皺眉,不解地說道:“我怎覺得你那句話似乎犯了皇上的忌諱?”
簫絕情與葉雲錚對視一眼,眸中隱有笑意:“何以見得?”
賀蘭飛舞沉吟着說道:“只是直覺,皇上若真是因爲那句‘你要什麼’雷霆震怒,應該就是因爲他一直想要得到某樣東西,但卻偏偏得不到,纔會覺得你這句話分外刺耳。”
簫絕情聞言只是微笑,葉雲錚卻已經驚爲天人一般說道:“怪不得能令一向心高氣傲的簫絕情傾心,弟妹果然蕙質蘭心,與絕情更是心有靈犀!你這句話與絕情方纔說的簡直一模一樣!
”
賀蘭飛舞一愣,轉頭看了簫絕情一眼,淡淡地搖頭說道:“只是猜測,未必是事實。”
“雖然是猜測,可能性卻很大。”看得出她在刻意迴避這個話題,簫絕情微感失落,眸子也更加幽深了些,“因此我在想,倘若我們可以知道皇上要的是什麼,並能助其得到,或許便可以換回血珊瑚。”
賀蘭飛舞沉吟:“如何才能知道?葉公子……”
“我不知道。”葉雲錚苦笑,“皇上有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這一點還是你們推測出來的,我怎麼可能知道?”
簫絕情思索着,陡然想起了什麼,眼睛頓時一亮。然而接着便想到衆人還都在旁,便悄悄控制了自己,搖頭說道:“罷了,我看此事急不得,一時三刻怕是揣測不到聖意的。雲錚,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若有需要我會開口。”
葉雲錚點頭,起身說道:“好,我這便去悄悄打聽一下,看能否得到什麼線索。”
葉雲錚告辭離開,簫絕情又將風颺等人打發了出去,接着關緊房門走了回來:“賀蘭飛舞……如今我們出門在外,外人又不知道我們之間的真實情形,爲免麻煩,今後無論人前人後我都叫你小舞,如何?”
小舞?並非第一次聽簫絕情這樣稱呼自己,可是不知爲何,這一聲卻顯得尤其動聽,並非爲了演戲或者掩飾什麼,只是純粹願意這樣叫。
見她遲遲不迴應,簫絕情心頭的失落又加重了些,輕聲問道:“怎麼,不行嗎?”
“嗯?”賀蘭飛舞回神,繼而微微一笑,“不,不是,求之不得。”
簫絕情一怔,眸子裡的喜悅瞬間將原本的失落衝得無影無蹤:“求之不得?爲什麼?”
賀蘭飛舞脣角笑意不變,第一次面對簫絕情直抒胸臆:“因爲我覺得你這樣叫我好聽,我喜歡聽,這個理由夠嗎?”
簫絕情慢慢靠了過來,直視着賀蘭飛舞水潤的眼眸:“司展塵也這樣叫你……”
“嗯。”賀蘭飛舞點頭,“怎麼了?”
簫絕情抿脣:“我叫的好聽還是他叫的好聽?”
“不一樣。”賀蘭飛舞不假思索,衝口而出,“他只是我的師父,而你是……”
糟了!怎能說出這樣的話?早就說過自己早晚會離開,即使對簫絕情動心也萬萬不可給他任何希望的,怎能如此情不自禁?
猛地住了口,賀蘭飛舞迅速調整了自己的狀態,退後兩步淡淡地說道:“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了,我們還是想想如何才能拿到血珊瑚吧!東陽王,你方纔故意將所有人支開,是不是……”
“我是什麼?”簫絕情眸中的光芒因爲賀蘭飛舞瞬間的改變而清冷,甚至連語氣都變得冷淡了些,“在你眼裡,我是什麼?”
賀蘭飛舞皺眉:“還是說正事……”
“我是什麼?”簫絕情再次打斷了她,微微冷笑,“一直以來,你把我當什麼?”
我知道這門親事從來非你所願,那麼在你眼裡,我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