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蘇夢晗坐得離蘇夢語最近,蘇夢語這一番翻江倒海地吐,有不少都濺到了蘇夢晗的身上,這一身綺羅衫的確是新作的,也無外乎蘇夢晗會這麼惱火。
可聽在蘇夢語的耳朵裡,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她猛地回過頭去,正好就看到了蘇夢晗一臉嫌棄的樣子。
蘇夢晗瞪了她一眼:“你做事就從來沒有個仔細的時候!總是這般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說了你多少遍,你也不知道悔改!難道前幾次被父王用鞭子抽,你還覺得不夠嗎?幸好這還是在姊妹之間,要是到了晚上,你在宮裡鬧出這麼一出來,家裡的姐妹都要被你給連累了!”
御前失儀,是爲大不敬。蘇夢晗說的沒錯,這種事情總是會歸罪於女兒家沒有教養,一家子姐妹都要被嫌棄的。
蘇夢語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一隻手死死地扣住了桌子角兒,手上的青筋都露出來了:“二姐姐放心,我定然不會給姐姐拖後腿,不會耽誤了姐姐嫁給英親王。”
蘇夢晗聽蘇夢語語氣不好,也冷了臉色:“你這是什麼話?我是爲你好。我和四妹妹都是訂了親的人家了,五妹妹雖然還沒有定親,可她身份高貴,外祖家是皇室,又是嫡出,父王已經爲她相看人家了,不愁沒人要。
倒是你,庶出的女兒家,身份上就差了一層,前些日子又傳言你邪祟上身,還留在了清虛觀清修了幾日。性子又囂張跋扈,本來就不好找人家,再出了什麼差錯,你更是沒人要了。”
蘇夢晗的話說的又急又快,蘇夢語都來不及反應,只是愣愣地看着蘇夢晗的嘴巴一張一合,心裡頭的那種憋悶委屈又涌上了心頭,只覺得肚子裡一陣翻江倒海,又想吐,又不敢吐,吐了怕真的請了太醫來。
一旦太醫說她身子抱恙,她今晚可就去不成端陽宮宴了。這可是她最後的機會了,一定不能失去。
蘇夢晗也不打算教訓蘇夢語,她對這個妹妹真是傷透了腦筋了。如今寧文韻在這府裡已經成爲了空架子,蘇夢語還不懂事,她眼看着要出嫁了,這以後蘇夢語在府裡還不知道要闖出什麼禍事來。
蘇夢晗看得明白,蘇夢語雖然囂張跋扈,但若是論起手段心計來,比上蘇夢葉也不知道要差出多少去。趁着還沒有出嫁,蘇夢晗恨不得拿個錘子將蘇夢語的腦袋重新敲碎了再裝一回。
蘇夢晗是真心爲蘇夢語好,可蘇夢語卻不領蘇夢晗的情,只咬緊了雙脣,只等着蘇夢晗訓斥完了,才做了一副委屈的樣子:“二姐姐,都是我的錯,還求二姐姐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妹妹這一次吧。”
蘇夢月也從旁勸解了一番,蘇夢晗才氣哼哼地說道:“行了行了,一件衣裳而已,我還不放在眼裡,你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去跟父王告個假,一會兒就別進宮了,省得到時候又闖出什麼禍事來,惹得一家子都跟着你背不是。”
蘇夢語臉色煞白:“二姐姐,我沒有……”
“行了,”蘇夢晗十分不耐煩地打斷了蘇夢語的話,“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文青,扶着你家主子回春晴館好好歇息去。一會兒我自會向父王稟明,給你們家小姐請個太醫回來瞧瞧。勸着你家小姐好生歇着吧。”
蘇夢語自是知道蘇夢晗在蘇嵐秋面前說話的分量,此事便是已經定下來
了,頓時就手腳冰涼,口乾舌燥,面上卻出了一層的冷汗。
蘇夢葉覺得有些奇怪,未免多看了蘇夢語幾眼,蘇夢語不想在蘇夢葉面前示弱,狠狠地瞪了蘇夢葉一眼。
蘇夢葉哂笑一聲,便要拉着蘇夢月走:“四姐姐去我那裡坐坐去,幫我挑挑進宮赴宴的衣裳。”
蘇夢晗和蘇夢月、蘇夢語是一早就準備起進宮赴宴要穿的衣裳和首飾,只有蘇夢葉,原先是準備到清虛觀爲蘇嵐秋祈福的,這會兒臨時決定要去宮中赴宴,白芷和朵姬正手忙腳亂在家中挑衣裳呢。
蘇夢月眼看着就要出門子的人了,不想和蘇夢語發生衝突,也不想攪合進蘇夢晗和蘇夢語兩姐妹之間的恩恩怨怨,便欣然答應。
眼瞧着蘇夢葉和蘇夢月兩姐妹要走,蘇夢晗也起身跟王念卿告別:“叨擾姨娘了,姨娘好生歇着吧,小語身子不舒服,給姨娘這裡添麻煩了,一會兒我回去就讓我屋子裡的丫頭給姨娘送幾個我親手做的香球來,姨娘用那個熏熏屋子吧,自己做的,比不上外頭進上來的,但用着放心一些。”
王念卿眼睛眨了眨,大家族中因爲薰香出事的不少,蘇夢晗這麼做,也是爲着謹慎的緣故。
王念卿便躬身給蘇夢晗道了謝:“多謝二小姐惦記着。三小姐這事兒,還要二小姐費心了。”
蘇夢晗擺擺手,引着蘇夢語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還說道:“回到春晴館就好生養着吧,我這就給你請個太醫來。”
蘇夢語臉色青白,看上去果真是病得不輕的樣子。心裡頭燥熱,手腳卻冰涼,她知道若是請了太醫來,今天晚上她就別想進宮去了,便在心裡飛快地盤算着。蘇夢語甚至感覺自己長這麼大都沒有這麼費盡心機地想法子。
“二姐姐,你先不用忙了,我許是中午吃多了不克化的東西,方纔在王姨娘的屋子裡又被姨娘的薰香薰得頭疼噁心,這才吐了出來。現在已經覺得大好了,不用姐姐費心了。”
蘇夢晗狐疑地看着蘇夢語,見蘇夢語一臉純真的樣子,心裡頭雖然有所懷疑,但到底是念在蘇夢語從前的稟性上,沒有說什麼。
從前的蘇夢語,不要說吐出來了,就是手上稍微碰紅了,就要鬧得王府上下都知道,人人都不得安寧,都要圍着她轉。
“你果真覺得好受了一些?”
蘇夢語拼命點頭,生怕蘇夢晗讓自己留在家中。
蘇夢晗嘆了一口氣:“小語,你不要怪姐姐對你那麼嚴厲,如今咱們的孃親已經失去了父王的歡心,算是被軟禁在五福堂了。你若是再不蒸汽一些,等姐姐出嫁了,你在這個家裡還有什麼地位可言?”
蘇夢晗指了指走在前面的蘇夢葉,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瞧瞧那個,那纔是厲害呢。從前人都說,咬人的狗不叫,我還不信,現如今總算是相信了。你跟那個比起來,怕是她把你給賣了,你還稀裡糊塗的呢。
小語,你聽我的,好生安分地守着,父王從前最疼愛你,不過是你前些日子惹他生氣,父王纔不理會你。等過些日子,父王的氣消了,自然就記起你的好處了。你安安分分的,父王也不會虧待了你。跟那位學學,有事沒事就往輕鬆裡跑,在父王面前多晃悠晃悠,父王自然會記得你了。”
蘇夢語
低了頭,聲音裡帶了幾絲委屈,配合上蒼白的面色,倒別有一番楚楚可憐的風姿:“二姐姐說的話,我何曾沒有想過?只是父王已經讓檀香把我的東西都搬回來了,聽說青松裡的那間小屋子,現在是五妹妹住着呢。”
“你傻呀!”蘇夢晗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蘇夢語的額頭,“那青松裡的小屋子,原先不知的東西哪一樣不是從父王的私庫裡撥給你的?你又一向喜歡奢華富麗的東西,那小屋子裡的擺設,隨便拿出一樣來,就是奇珍異寶了。
父王連這麼貴重的東西都給了你,豈不是心中還看重你?你服個軟,時常去青松裡給父王送個點心什麼的,在父王面前撒個嬌,你從前不是經常這麼做麼?父王也最是喜歡看你撒嬌了。你也不要跟五妹妹一般見識,你是做姐姐的,要有這種氣度和胸襟,父王就是喜歡看咱們姐妹之間和和樂樂的,不是嗎?”
蘇夢語低頭想了想,好像的確是這麼一個道理,到底是在蘇夢晗面前服了軟。她心裡只想着趕緊過了蘇夢晗這一關,等從宮裡回來再說。
蘇夢晗見蘇夢語整個人怔怔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她的話給聽進去,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眼看就要進宮赴宴了,你回去好生歇着吧。養足了精神,晚上還得好一陣應付呢。就你這般臉色,可不要衝撞了貴人。”
這就是徹底鬆了口允許她進宮了。蘇夢語心頭一喜,臉上的氣色也看着好了不少:“小語都聽姐姐的。”
蘇夢晗點了點頭:“等明天再請大夫來瞧瞧吧,我看你氣色不大好,身子不舒服,這可不是小事,終究要好生地調理一番。”
只要不是今天請太醫來,耽誤進宮,什麼時候都好,蘇夢語歡呼一聲,拉着文青和文竹就急匆匆地往春晴館走,留下蘇夢晗在後頭無奈地笑。
青陽城郊的一座小宅子裡,此刻卻十分安寧,絲毫沒有過節的熱鬧氣氛。
一株老柳樹下,擺放着一張寬大的美人榻,小小的人兒蜷縮成一團,身上只搭了一條錦被,一手枕在腦下,睡得正香甜。小臉蛋被太陽曬得通紅通紅的,長而捲翹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樣忽閃忽閃的,在緊閉的雙眼下方投下了一片陰影。
身着黃衣的侍女蘇蘇坐在一旁的繡墩上,膝蓋上放着一個針線笸籮,手裡拿着一件未完工的肚兜。那肚兜水紅的底兒,繡着大片的萱草,色彩分明,分外好看。
另一個穿着紅衣的丫頭手裡拿着扇子,正輕輕地給美人榻上的霓裳郡主有一下沒一下地扇扇子。
春日午後的陽光並不那麼強烈,照在人的身上十分舒適,總引誘着人昏昏欲睡。
打扇子的丫頭漸漸地就閉上了眼睛,身子一頓一頓的,手上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蘇蘇擡頭看了那丫頭一眼,用手捅了捅那丫頭,輕聲道:“翹翹,你若是困了,就回屋歇着去吧,這裡我來看着就是了。”
翹翹一個激靈,正要大聲回答,卻被蘇蘇給捂住了嘴巴:“輕聲一些,殿下睡覺淺着呢。”
翹翹這才清醒過來,眨巴着一雙朦朧的大眼睛,十分不好意思地衝着蘇蘇笑了笑:“蘇蘇姐姐不要怪我。”
蘇蘇點點頭:“這裡不用你了,你回屋好生歇着吧,進屋去瞧瞧鶯鶯中午可吃了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