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貞十九年四月十九日,是載入史冊的一天。
一大早,御史臺的摺子便如雪片一般呈上了御案,個個都是參太子失德。聖人焦頭爛額,爲太子找的藉口在羣臣的攻殲之下,似乎也不怎麼管用了。只好隨意找個藉口,只說太子醉酒迷路。而後下令將太子禁足東宮,閉門思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御史參戶部賬本作假,去歲撥給淮陽府的賑災錢糧摻了水分。這下子,朝堂便沸騰起來。而這戶部又一向是英親王掌管,淮陽府的事情,也是英親王接手的。
英親王跪在堂上請罪,又自請要去查明此事,聖人未允,遣了河清郡王和瀾溪郡王一同協理此事,限期三個月內查明真相,還衆多死去的淮陽府百姓們一個公道,還淮陽府知府吳均遠一個清白。
朝堂上因此事紛紛亂亂了好些日子,京畿人家也因爲這兩件事情而人心惶惶。本是賞花飲宴的好時節,達官貴人們卻因此收斂了許多。
直到進入五月初,一道聖旨卻又在京畿炸開了鍋。
五月初五端陽節,皇后娘娘懿旨,封吏部尚書之女白瑩然爲太子側妃,封英國公之女喬三娘和喬四娘爲太子嬪妾。
這還不是最讓人震撼的,太子雖然如今被禁足東宮,但畢竟聖人沒有明說要廢了太子,太子就還是太子。如今太子膝下只有瓊珠郡主,自然要多多開枝散葉,纔是望月天朝的福祉所在。這太子側妃和太子嬪也是太子應該有的,至多是後宅女人家們的談資罷了。
聖人的那道旨意才讓京畿的達官貴人們覺得驚訝呢,端陽節,聖人一紙聖意,將攝政王府的蘇夢晗指配給了英親王百里省爲英親王正妃。
消息一出,朝野上下都炸開了鍋。英親王戶部賬本的案子還沒有弄清楚呢,聖人卻給英親王找了這麼一個強有力的岳家,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暗示英親王可能要取代太子的位置了嗎?
英親王黨便大爲興奮。畢竟英親王現在在朝野中的聲望不輸太子,只要這戶部的案子清清白白地了結了,英親王又有了蘇嵐秋做靠山,這太子的位置還不是近在眼前了?
與朝野上的風起雲涌相比,處在漩渦中心的攝政王府卻是一派平靜。
香雪海中,蘇夢葉正在看着白芷她們收拾着出門要用的東西。
朵姬一如既往地聒噪:“這樣大好的天氣,小姐出門去上香,也不帶着奴婢。”
白芷溫柔地安慰着朵姬:“小姐信任你,才讓你留下來看家。你放心好了,小姐又不是以後再也不出門了,等下次,我換你,讓你跟着出去鬆快鬆快。”
朵姬一陣歡呼,又摟着白芷好一陣子的膩歪。
蘇夢葉微微一笑,視線雖然還盯着手中的書本,心思卻已經想到了這些日子的事情。
她這些日子出入青松裡,也跟着聽了不少的事情。英親王爲何當日要在朝堂上請罪,就是爲了引起衆人的同情,也讓衆人看到他的誠意和大氣。
至於這參英親王的摺子嘛,蘇嵐秋等人不說清楚,蘇夢葉也知道,必然是聖人讓御史臺的人蔘的。只是不知道聖人爲何這麼
做。一樣都是兒子,一樣都犯了錯誤,聖人卻這麼維護太子,反而還要拉上英親王來掩護太子。英親王若是知道這是聖人的手筆,不知道有多難過。
想來,英親王那樣聰慧的人,也已經知道這件事的幕後是聖人再做推手了。
蘇夢葉真的很奇怪,聖人也不一定有多麼喜愛皇后娘娘,對蘇昭儀也是不冷不熱的,爲什麼對兩個人生的兒子卻是截然不同的態度?難道只因爲皇后娘娘出身高貴,而蘇昭儀是低賤之人嗎?
朵姬收拾好了東西,又嘟着嘴坐到了蘇夢葉的身邊:“小姐,這端陽節這麼熱,小姐不留在家中過節,爲何還要跑去清虛觀那麼遠的地方上香?”
蘇夢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我心裡有些不安,想要爲父王去求個平安符回來。”
自從上次看到蘇嵐秋的鮮血染在了那面目詭異的巫蠱娃娃身上之後,蘇夢葉就時時刻刻都不安心,生怕這世間真的有什麼邪祟,會害了蘇嵐秋。因此,雖然知道這個時候出門好像有些不大好,但還是求了蘇嵐秋,要去清虛觀小住幾日。
話音剛落,卻聽到蘇嵐秋道:“你若是真的爲本王擔憂的話,不如就不要去清虛觀了。”
蘇夢葉連忙將書本放到一邊,快走幾步到了蘇嵐秋的身邊,拉着蘇嵐秋,笑嘻嘻地說道:“父王怎麼在這麼大熱的天過來了?”
蘇嵐秋笑道:“若是我不過來,難道真由得你出門去清虛觀住上幾日不成?”剛剛在門口聽到蘇夢葉說那一段話,蘇嵐秋心中實在是感動極了。
端陽家宴,因着蘇嵐秋是攝政王,且和聖人關係親如兄弟,這麼多年,一向是在宮中度過的。向連若去世之後,蘇嵐秋便隻身一人去赴宴。今年卻有些不同了。
一來蘇嵐秋想着讓蘇夢葉在聖人面前討個喜,二來是因爲蘇夢晗定親給英親王了,皇后娘娘傳了旨意來,讓蘇嵐秋宮中赴宴的時候,不要忘記帶幾個女兒一道去。
起先聽到蘇夢葉說要在端陽節這天去清虛觀小住幾日,蘇嵐秋還以爲蘇夢葉是怕再次碰到太子百里冥,沒想到蘇夢葉竟然是這個理由。
“父王不是已經答應女兒了嗎?”
蘇嵐秋雙眸含了笑意,越看蘇夢葉,越覺得心中歡喜,自己怎麼會有這樣樣樣出色的女兒呢?
“皇后娘娘既然已經傳了旨意過來,沒有推脫了的道理,你就好生在家裡歇着,等傍晚,咱們一同進宮去。”
蘇夢葉欲言又止,蘇嵐秋卻看出了蘇夢葉的猶豫,心裡不禁暖暖的,知道這個女兒怕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若是不解了她這個心結,怕是以後都要放不開了,便只好笑道:“你去宮中赴宴,定然會見到慶華公主。她如今是福源觀的女坤道,你去求了她,不也是一樣的?”
蘇夢葉很想說這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件事情還是去找怡海真人比較好,但看蘇嵐秋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又不好再提起這個話頭了。
而且,那個巫蠱娃娃出自何人之手,到現在蘇嵐秋也不知道。一來,蘇嵐秋自從知道寧文韻是那行巫蠱之術的人之後,便灰心喪氣,不想再去追究
了。二來,這寧文韻受了打擊,日日在五福堂閉門不出,也不想說出這怡海真人來。
若是蘇夢葉在這個時候說漏了嘴,那怡海真人便真要倒黴了,連同着清虛觀,也好不到哪裡去。縱使有景陽真人罩着,這巫蠱之術總是明令禁止的大罪,怡海真人一個殺頭的罪名是跑不了了的。
蘇夢葉嘆了一口氣,臉上悻悻的,只好作罷了。
蘇嵐秋卻誤會了,還以爲是這些日子把蘇夢葉給憋壞了:“你安心在家裡歇幾日,等過了端陽節,朝上的風波稍微平靜一番,你就下了帖子,找幾個平日裡和你交往的好的小娘子,就在府裡招待她們吧。”
蘇夢葉自從認識了孟梅溪和盧玥研,這半個多月以來,三個人之間就沒有斷了聯繫,經常使了家中的嬤嬤互相傳書信,或者一些帕子等小女兒家的東西。
盧玥研是個書香氣很重的姑娘家,和盧玥研交往,蘇夢葉倒是當真收穫了不少,常常試着做了一些詩詞拿去給盧玥研,讓盧玥研點評。這些日子裡以來,蘇夢葉的詩詞水平進步了不少,得了吳先生不少誇讚。
而孟梅溪純真開朗的性格,卻常常讓蘇夢葉開懷大笑。
蘇夢月和程潛的婚期漸近,這些日子裡便關在六月堂繡嫁妝,蘇夢葉起初還天天去找蘇夢月。後來有一次被高嬤嬤給抓個正着。高嬤嬤嚴令警告蘇夢葉,不得再去騷擾蘇夢月,蘇夢葉這才作罷。
幸好還有孟梅溪和盧玥研這兩個好友,不然,蘇夢葉的日子可算是枯燥極了。
而讓蘇夢葉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麼久了,御輕寒再也沒有來找過蘇夢葉了。
有時候晚上睡不着,蘇夢葉便雙眼盯着牀帳子發呆,祈禱下一刻,那個戴着面具玩世不恭的人就會出現在牀帳子外面,與她脣槍舌劍,互不相讓。或者與她切磋功夫也好。
她這些日子天天跟着蘇夢葉學功夫,這副身子倒是要比從前強了不少,再加之有了藉口顯示自己過去的身手了,蘇夢葉心裡舒坦極了。
遺憾的是,由於這副身子十年來中毒太深,營養又跟不上,還是無法研習內功心法。好在從前有功底,學起拳腳功夫來一點都不差。還因此得了蘇嵐秋一把佩劍。
父女倆商議好了,蘇嵐秋又在香雪海坐了一會兒,喝了一杯茶,檢查了蘇夢葉的功課,才起身去了前頭的院子。
朵姬和白芷等人又把打包好的包裹都重新歸置起來,忙忙活活地給蘇夢葉準備起晚上進宮赴宴要穿戴的首飾和衣物。
朵姬一面收拾,嘴上還不老實:“如今二小姐被指給了英親王,只等着婚期定下來,就是正兒八經的英親王妃了,這下子,尾巴還不得翹上天去!”
紅菱也跟着八卦:“可不是嘛,這些日子我看着春晴館的人都跟着得瑟起來了。”
要說在這府中朵姬最討厭的人是誰,一來就是側妃寧文韻,二來就是蘇夢語,這蘇夢晗倒是還排在後頭。
一聽紅菱說起這個,朵姬便擰了眉頭:“二小姐要做王妃了,跟春晴館有什麼關係?他們倒是得瑟個什麼勁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