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啊!”納蘭君若焦急大吼,結果牽動傷口又咳了數聲。
翠兒像是拼了性命一般大吼:“青兒姐姐被二老爺帶走了。”
衆人皆是一怔。也許只有納蘭府的人知道這“二老爺”三個字意味着什麼,納蘭君若“霍”地站起。可是一陣頭暈突地襲來,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向後倒去,跌進納蘭君得的懷抱,立時面無血色,雙眸緊閉,不省人事。
納蘭君得不理衆人,抱着納蘭君若飛奔而走。苟延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轉頭看着鍾夏,眼裡閃過一絲苦楚,好像要說些什麼,可是嘴脣一直顫抖着,終是沒有說出來。
苟延低下頭,好像是要轉身離開,卻忽而臉色蒼白,俊眸變深,一把抱住頭,表情痛苦異常,撕心裂肺喊出一句“啊。”,響徹天宇,便直挺挺地倒地不起,比納蘭君若暈的還突然,還徹底。
納蘭風花白的鬍子在風中微微顫着,卻依舊站在那裡,終於看不見了表情。長袍飛舞,衣袂翩躚,原本溫和無波變又恢復了至悲至傷至感至憐,現在,又變回了一個以大局爲重,不重家庭瑣事的納蘭王爺。
“將這個狗兒和貓兒押入天牢,交由玉闐總管審理。”話音剛落,居然不理兩位皇子,徑直上了官階,進了大殿。估計是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的情緒失控吧。
鍾夏注意到納蘭王府的下人們在聽見玉闐這個名字的時候神色大變,各個不知所措,驚恐莫名。大概心裡能想到這位玉闐總管,是位怎樣的人物了。
這納蘭君若就夠心狠手辣,那個納蘭塵近乎變態,那麼這個玉闐,還會有什麼是鍾夏不知道的麼?上來四個人架上鍾夏,擡着苟延離開了。
鍾夏扭頭掙扎着看向太子,皇甫銘玖也看着她。鍾夏用嘴型默默說着“救青兒!救青兒!”
皇甫銘玖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鍾夏被拖走,然後漠然的看着鍾夏一張嘴一張一合,像是明白,又不清楚。
於是皇甫銘琪好笑的看着倆人的互動,直到鍾夏消失在長長的官道末端。
事實上,皇甫銘玖清楚鍾夏的意思,救青兒?爲什麼要救青兒?他從沒想過要幫忙無所謂的人,爲什麼要幫忙?
皇甫銘玖轉身要上臺階,琪王爺輕笑出聲。
“皇兄,有什麼事情值得笑。”皇甫銘玖身形頓住,轉頭看着他。
“那個貓兒明明在向皇弟求救,皇弟不管?”皇甫銘琪晶亮幽深的眸子裡閃爍的是瞭然於胸的光亮。
“皇兄,有話不妨直說。”皇甫銘玖表情變得古怪。
皇甫銘琪忍不住咳嗽起來,慘白的面頰再次顯出病態的紅暈,卻笑意不減。
“皇弟,那貓兒姑娘叫你救那個被二王爺帶走的青兒嘛。”
皇甫銘玖皺眉,心裡不舒服。大皇子向來是個性格溫和,不理俗事的世外人。加上身體原因,更加不怎麼參與皇室的紛爭,黨派間也不見他的蹤影。
皇甫家四子三女,皇甫銘琪唯一沒當做敵人的,就是這位病怏怏的琪王爺。這位皇兄沒有鋒芒,不理朝政,沒有後臺。像今天這樣直接嗆聲挑明的情況,以前從未發生過。兄弟倆明黃龍袍下的臉瞬息萬變,皇甫銘玖第一個笑出來,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
“皇兄說,我該救麼?”
“這就要看,皇弟和那位貓兒姑娘,交情有多深了。”
“我和一個低等小奴能有什麼交情?皇兄莫不是誤會什麼了?”
皇甫銘琪一撩衣襬,微笑着上了臺階,留下一個令人疑惑的背影。
那個貓兒憑什麼叫他救人?皇甫銘玖皺着眉,將一雙手收在長袍袖口,慢悠悠地往臺階上走,忽然眸色一變,閃了一閃,站住腳。
她這是在威脅麼?用她知道的秘密要挾自己做事?疏朗眉目危險的收斂,氣勢突地變化,猛地跺腳。
走在前面的琪王停住腳,回身。
兩個人的心裡都有這個疑問。貓兒爲什麼要救那個青兒?按照納蘭君若的說法,貓兒如果是殺了袁飛來納蘭王府做臥底的,現在自顧不暇,何必救那個青兒。
琪王雖然不知道袁飛被害的真相,卻知道那個貓兒是一定恨着納蘭家。那刺字怎麼可能是來這裡之前的事情,明明是新傷,大概就是那個二小姐的功勞。這樣她就更沒有理由救納蘭君若身邊的人。這麼多問題沒有解決,卻還有從王城來的時候帶着的任務。
皇甫銘玖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飄逸如羽,風趣如斯。
“皇兄,介意我出去插手管一下人家的家事麼?”
皇甫銘琪也變回那個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皇族琪王,點點頭。
“皇弟放心,納蘭王爺那裡,我會處理。”
皇甫銘玖不知道琪王眼裡的笑容是好意還是另有打算,但是現在,他被貓兒抓着小辮子,不去不行。
鍾夏是被人像扔麻布袋一樣的扔進了潮溼的牢房裡的。
爲什麼救青兒,是因爲刺字後那一時間擦藥的溫情?是因爲那二老爺誤會自己那一聲是青兒?單是還人情和怕自己的牽連並不會讓鍾夏這麼上心。是因爲,她知道,後背有蝴蝶紋身的,還有那丫頭一個。如果還有機會能夠澄清這一切,青兒是唯一線索了。
或許,青兒的身份並沒有那麼簡單。青兒那張臉像極了前世的小喬。說實話,鍾夏恨她。可是在這一世,青兒沒有做過什麼大奸大惡的事情,鍾夏一直在刻意壓抑着自己想要將對小喬的恨轉嫁到青兒身上的想法。
希望那個太子夠聰明,救青兒一次。青兒是能夠洗清自己嫌疑的關鍵。
苟延被扔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悶哼了一聲,鍾夏急忙過去扶他起來,狠狠地拍了拍那張略立體的刀刻般的俊臉。力氣大的手心都痛了。不知過了多久,苟延果然皺了皺眼皮,慢慢睜眼。
看見鍾夏,迷惑地眯了眯眼睛,涼薄的話脫口而出。
“你是誰。”
這句話好熟悉!三天前的晚上,想起苟延那陌生冰冷的態度讓鍾夏渾身一震,粉面紅脣頓時呆住,怔怔然看着苟延並不像假裝的表情,默默問道:“苟延,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鍾夏啊!”
苟延滿眼迷惑,嘆着氣起身。腦子裡突然竄過一陣針扎般的疼痛,擡手着太陽穴,嘴裡唸叨着:“鍾夏,鍾夏?怎麼這麼熟悉?”
腦子裡閃過一張平靜無波俏麗冷豔的少女臉龐,腦子又是一陣劇痛,苟延拿着拳頭狠命敲着,卻怎麼也無法把那些片段連接起來。
“二小姐說你是奸細。”
“她是騙你的啊,你怎麼可能會忘了我呢。苟延,我們是一起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啊!那個納蘭君若巴不得我死,肯定是計劃好了要給我致命一擊!你這個傢伙,居然敢忘了我!”
“什麼計劃?”苟延情緒激動起來,“你居然懷疑二小姐有計劃?那幫殺手突然衝出來,我們一行六個被一百多人圍攻,那幫人就是來要我們命的!那把匕首是朝着我來的,二小姐救了我一命你知道麼。我們出城被襲是真的!”
鍾夏冷笑:“有人要殺她也不奇怪,多行不義必自斃!”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這麼說二小姐。”
鍾夏擡手一把拽下頭上的木簪子,如瀑長髮瞬間落下。微微挑起的雙眉下,是一雙深邃如潭水般的黑色眼眸。鼻子修長而挺直,兩瓣櫻色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直線,身上只是一件簡單的蓮蓬裙,卻將她美好的身段襯托的無比優雅。可是那絕倫的美麗中,居然帶着三分蕭殺。
披肩發,簡單裝的鐘夏,還是那麼倔強不服輸。
苟延腦子“嗡”的一響,像是什麼東西清明瞭起來。
“鍾夏。”
接近傍晚,納蘭君若悠悠轉醒,盯着自己天藍飛紗的紅木古牀的牀頂,瞳距渙散,好像在失神,不知在想些什麼。指尖微動,碰醒了昏昏欲睡的納蘭君得。
“君若,你醒啦?”
“哥哥,”聲音虛弱,嘴脣蒼白,沒了平日裡的戾氣,就是個受了重傷,倉皇無措的小姑娘,“哥哥,不要擔心,我沒事。”
“御醫幫你止住了血,沒事了。”
此時的納蘭君得雙眼泛紅,臉頰蒼白,衣衫雜亂,完全沒有先前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了。他說的話,其實一點底氣都沒有。
納蘭君若垂下眼眸,幽幽嘆氣。
“哥哥,那個貓兒真的不是什麼好人,要不然,現在就帶你去查她肩膀上是不是有紋身!”
納蘭君得抿緊了嘴脣,沒理會納蘭君若的話,起身。
“我現在去找她問清楚。”
牀上的人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哥哥,你現在不能去見她!”
“爲什麼?”
“她那麼攻於心計,善於僞裝,哥哥,你一定會被她騙的!”
“我今天差點掐死她,不應該去看看她麼?”
“哥哥!”納蘭君若不顧胸口疼痛掙扎着起身,結果牽動傷口痛得皺眉,“貓兒沒有表面上看的那麼簡單,你不要因爲她長得像飛兒就一直對她不設防!”
納蘭君得英俊的臉抽搐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受傷,像是一個被家長訓斥的孩子,突地變得手無足措,站在門口。
納蘭君若忽然想起什麼,慌忙掀被要下地,納蘭君得急忙攔住。
“你要幹嘛?”
“狗兒是不是被父王關起來了?”
納蘭君得有些氣悶,同是被懷疑的對象,爲何對貓兒就死咬着不放,對於那個狗兒卻好得不得了?
好像看出來納蘭君得的懷疑,納蘭君若無奈道:“狗兒和貓兒根本就不是一家人,狗兒很忠心的。”
納蘭君得眼神一閃,皺了皺眉頭,疑惑道:“君若,你是不是看上哪個狗兒了。”
“哥哥!”納蘭君若俏臉一紅,急忙大叫道:“你胡說什麼呢。”
納蘭君得神情變得異常嚴肅,看着納蘭君若的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皺了皺眉,一擰身就要走出屋子。
納蘭君若大叫着喊出來。
“哥哥!桌子上有一個瓷瓶,把裡邊的黑色藥丸給狗兒送一顆過去!莫要忘了!”
苟延在潮溼發黴的牢房草堆上盤膝而坐,緊閉雙眼,滿頭冷汗。鍾夏抱着肩膀面對着斑駁的牆壁,低着頭,一聲不吭。
“不行!”苟延長出了一口氣大喊,“我還是很多想不起來!”
鍾夏回過身,神色平靜。苟延已經掙扎了許久,可是僅限於想起來鍾夏是和他一起來到的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世界,至於倆人的糾葛,什麼都想不起來。慢慢蹲在苟延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輕一笑。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我猜任何藥性都不會發作時間太久,估計過一陣子你就能想起來了。”
“你想通了事情的原委了沒?”
“還差一點。”鍾夏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