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瀟玉帶着一大盤子的手術用具,坐在慕雲昭牀邊,無視她身後林鵬的虎視眈眈和江嵩的不錯眼珠,她慢條斯理的將手術用具放在燭火上烤着,看着慕雲昭緩緩喝下麻沸散,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間屋子到處點着蠟燭,氤氤氳氳的火焰,讓她微微泌出些晶瑩玉潤的汗珠。
慕雲昭此時開始渾渾噩噩,可即便如此,他依舊看着她李瀟玉,甚至擡起手對着夕月,緩緩的說道“給你……主子擦汗。”
李瀟玉一愣,停下消毒手術用具的動作,看着手已然垂了下去,徹底進入夢鄉的慕雲昭。這個男人真的對自己打開了心跡?李瀟玉看着昏睡的慕雲昭,將手術用具放下,輕嘆一口氣,將他的手放回牀上,扭頭對着身後的夕月說道“一會無論如何,你不要出聲,若是害怕就讓江嵩少將幫我擦汗就是了。”
“是,郡主”夕月拿來早就洗乾淨的紗布,裁成一小團一小團的模樣,放置在一側。
李瀟玉手捏着慕雲昭的肚皮,試探着他的反應,滿意之後,將自己親手製成的固定望遠鏡的木架放在慕雲昭腹股溝處。
她手法嫺熟的在他肚皮上隔開,血瞬間四溢,夕月有些腳軟的站不住,李瀟玉冷聲說道“紗布拿來,止血。”
夕月顫巍巍的咬着牙將紗布放在有拇指大小創口的周圍,李瀟玉一邊看着望遠鏡一邊手腳麻利的找到腹膜缺損處,將穿好羊腸線的細針刺入腹膜上,對着缺損處拿着豬腸膜快速的修補着,一邊修補一邊注視着慕雲昭是否醒來。
她李瀟玉的手很快,一盞茶的功夫依然修補完畢,她拿着紗布止着血,因爲是微創面,此時出血點不多,出血量也不多,故而她李瀟玉沒想過輸血這件事。
她蹲下身子,沿着他的鼠蹊處,摸着其他部位,仔細的翻看着其他缺陷處,在仔細的翻看之後,才放心的縫補着切口。
她猶如繡花高手,只看到她手上下翻飛,須臾之間便縫補完畢。她輕柔的將紗布放在他慕雲昭的腰間,纏了幾個來回,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對自己的傑作似乎很是滿意。
李瀟玉擦了擦汗,看着一旁一臉驚奇的江嵩和林鵬,冷聲說道“準備稀飯米糊,等他排氣放屁之後,才能吃主食。不能吃辛辣之物,不能吃魚蟹蝦蚌等發物,記得避開水,防止創口感染。三天之後可以下牀。七天可以行走,啓程回到東嶽國的齊王府。好了,這一上午,我也累了,先去睡了。”
她李瀟玉無視一地的血色紗布,揉了揉脖子,跟往常一般,回屋倒頭就睡,彷彿對今天上午的手術一點也不在意一般。
下午掌燈時分,慕雲昭悠悠轉醒,他顫巍巍的將手覆在自己的鼠蹊處,這裡動過刀了?隱隱的疼痛襲來,他周遭的痛穴因着銀針的關係,緩解了不少難忍的疼痛,而剩餘的疼痛尚在他的忍受範圍內。
其實他的內心是欣喜若狂的,只是他素來容色豔豔、笑容淡淡,習慣了用微笑來掩飾一切心情,也習慣了用溫文儒雅的笑意來掩蓋他任何惡劣的心思。
他的表情似乎永遠只有笑語盈盈的模樣,因爲他知道,除了笑,他無法哭,若是哭便會讓對手興奮和開心,他慕雲昭從不會給對手任何開心的機會;他無法怒,若是怒便會讓自己失去一切判斷力,他慕雲昭不是山野莽夫,不會輕易的發怒,也不會在發怒之時忘乎所以,任性妄爲;他無法哀,若是哀便會讓自己脆弱的難以自保,他慕雲昭不是瓷瓶瓦器,不會允許脆弱的哀傷,也不會因爲哀傷而失去警惕。
慕雲昭細細的摸索着自己的紗布,他閉了閉眼,今日之後,那如跗骨之蛆一般的隱疾,便會蕩然無存了,對嗎?今日之後,那刻骨銘心的恥辱,便會消失殆盡了,對嗎?
慕雲昭睜着眼睛,看着牀頂,這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真的都過去了。
他咬着嘴脣,剋制着自己的笑意,他想狂笑,可是才笑了一下,刺骨的疼痛就讓他拼命的忍住笑。
他本想輕輕咳嗽,只是才咳嗽一聲,就疼的一身冷汗。彷彿有什麼刺骨的錐子,刺穿着胸膛,讓他不敢咳嗽。只是越不敢咳嗽,越是引發更大的咳嗽。終於在按捺不住之時,發出一聲嘹亮的咳嗽,也因此差點疼暈過去。
林鵬端着藥汁,匆匆趕來,跪在慕雲昭身邊,緊張的問道“王爺,您哪裡不舒服?”
慕雲昭爲了臉面,怎麼可能說出自己因爲咳嗽而疼痛難忍,差點飆出眼淚的尷尬?
他吸了一口氣,對着林鵬,慢慢的說道“李瀟玉呢?”
林鵬楞了一下,看着慕雲昭,恭敬的說道“王爺,那西霖國的郡主還在睡夢中。”
慕雲昭也沒想到,這個李瀟玉竟然回屋矇頭睡大覺去了,一種她人舒舒服服睡大覺,自己期期艾艾受痛苦的不快席捲全身,讓他不悅的擰起眉“去喚她來。”
林鵬站了起來,恭敬的作揖“是!”
“等等!”慕雲昭想了一下,又阻攔這林鵬。
“王爺,您說。”
“以後你要喚李瀟玉爲王妃,而不是郡主,更不是西霖國的郡主,懂嗎?”慕雲昭即便是躺在病牀上,依舊不改他霸道的本色。
“是,王爺,林鵬明白。”
慕雲昭點點頭,說道“嗯,你知道就好,去叫來吧。”
林鵬剛想走出病房,卻在門口碰見了端着湯藥前來的李瀟玉,林鵬恭敬的彎身行禮“王妃,王爺正在屋裡等您換藥。”
李瀟玉詫異的看着林鵬,王妃?這是什麼意思?自己還沒正式嫁過去呢,就喊自己是王妃了?莫非是慕雲昭授意?
慕雲昭聽見是李瀟玉前來,嘴角彎出好看的弧度,還算這個女人有些良心,知道自己在牀上受罪,特地端着藥湯來看自己。
李瀟玉只是對着林鵬點點頭,走入屋裡,正看到慘無人色,一臉蒼白的慕雲昭,嘴角彎着弧度,似乎心情很好。
李瀟玉將湯藥放下,一層層的掀開他腰部的包紮,仔仔細細的拿着個小刷子,對他的創口上着消炎止痛,消腫化瘀的湯藥。她認真的側顏,讓他不知不覺的看癡了去。
一時之間,房屋裡靜悄悄,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麼默契一般,誰也不曾開口,誰也不曾破壞這一刻的安寧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