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與自己站在對立的一面,可如果炎赤的官員都像這般聽命而行,也都像這般機靈能夠想到造反的主意來對抗敵方。
那麼,說起來,倒還算是半個好官。
不管他是強撐膽量還是怎麼着,如果將來坐在那個龍椅上的人是自己,而下方官員也能如此一般替他說話辦事,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揮手,退了衆將。
一行人怎麼來的,又原路怎麼回去。
十里之外是大順的國境,他們就於此駐紮下來。
如今行蹤已經暴露,便也用不着再借着深山隱藏。
東方凌乾脆令衆將大張旗鼓地紮起營來,準備好好休息一番再做打算。
這一路上實在也太過辛苦,大家都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可是所有人也都明白,就算是紮了營地,卻依然要防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襲來的敵人。
昨夜山中來的那兩個人着實讓人們吃盡了苦頭,若是沒有慕容雪,他們都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命在。
於是,說是安營,說是好好睡覺。
但是夜裡的人們還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防不測。
而慕容雪則乾脆沒有睡,尋了一棵高高的樹飛身而上,倚着枝頭坐了下來。
女子的目光一直往那不遠處的長泊城探去,雖然距離遠得根本就看不清楚那處所在,可她還是就這樣望着,若有所思。
不多時,忽聞樹下有異動。
緊接着,就有一個身影也向上竄來,且就落在她的身邊。
樹枝微顫了顫,也沒有太大的動作。
女子頭也沒回,早在樹上發出聲音的時候她就聽出,那是東方凌的腳步聲。
這麼些年相處下來,他的呼吸節奏,他的腳步,他的氣味,哪一樣不是在她的心裡。
根本需去看,要分辨,憑的只是感覺。
“想什麼呢?”樹杈有些擠,他展臂攬過她的肩,讓人就窩在他的臂彎。“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好不容易把帳子搭起來了,怎麼不去好好睡一覺?”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就在她的耳邊呢喃。
這種感覺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完完全全的失了凌王殿下該有的那份清冷與威嚴。
不過,這個樣子的東方凌她很熟悉。
這些年來,不管是他在外面有多麼的不可一世,在對着她時,卻都是耐心的、細心的,是寵着的、也是愛着的。
“其實所有人都沒睡呢!不信你去看看。”說是讓他去看,可她卻將自己的頭又往她的頸下窩了窩,那裡更暖合,也更舒服一些。
“你呀!”他輕嘆,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就總是這樣操心,你若想睡,我自然會在你的帳外好好的守着,怎會讓你生出半分危險。”
“就是嘛!”她點點頭,“就是這樣!我知道你會,可是我不想你爲我太多操心。”
“你這是什麼鬼念頭!”東方凌有些無奈,“你是女人我是男人,本來就是應該保護你的。”
“可是我不想這樣!”她微仰起頭,“我想要與你一樣強大,想要爲你分憂,想要與你並肩作戰。”
她說得極認真,甚至直起了身子對上他的眼——
“東方凌,我不想要做那種呆在家裡洗衣做飯等着丈夫拿錢回來養的女人!我想要時時刻刻都跟你在一起,哪怕你是在邊關的沙場,我也要騎馬持槍,與你站在一處!”
慕容雪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卻很堅定。
其實東方凌一直都知道她心中所想,也明白這個女子根本就停不下來拼搏的腳步。
她常說要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他不知道那存在到底意味着什麼。
只是她說了,他就要給。
不管她要的是什麼,他給得起,要給。給不起,也要給!
“好!”他點頭,“我們就並肩作戰,哪怕是戰死沙場,也要死在一處。然後各自在對方的肩頭咬上一口,這樣下輩子就還能找到彼此。”
她往他身上輕拍了去,面帶怒色——
“說一說就不正經,還前世今生,弄得那麼玄乎,誰知道有沒有輪迴,誰知道有沒有……”
這話說不下去了。
記得以前在國安局的時候,類似於這樣的話總是被她掛在嘴邊。
大四王者都是無神論主義,誰都不信什麼前世今生的鬼話。
在她們看來,人就只有一條命,今天若死了,就再也不會有明天。
可是現在她卻沒有辦法再違心的重複以前的理論,因爲就在她自己的身上已經發生了如此詭異的穿越或是說借屍還魂的事件。
事實就擺在眼前,雖然不能跟別人道去,卻也不能再說什麼沒有前世今生的話來欺騙自己。
“好!”收回剛剛的話,她亦鄭重地點頭。“好!等到我們死去的那一刻,就在對方的肩頭狠狠地咬上一口,然後下輩子就憑這記號再找到對方。然後你……”
話說至此,女子嬌羞地低下頭。
她想說然後你娶我,可縱使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錄魂,在面對這樣的話題時,也不免會臉紅心跳。
“然後我還娶你!”他替她把話說了出來,又加了一個“還”字!
兩人再不多說,很多時候在他們之間,言語已經顯得多餘。
那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纔是真正的心靈契合,沒有人能及得過。
“可是我們現在不得不分離。”半晌,她的聲音又起。
東方凌忽地皺了眉來,他就知道這丫頭心中有事,一直叨唸着不要是那最壞的一件,可惜,她還是把這一句話說出口來。
見他就要出言反駁,慕容雪擡起手掩住了他的嘴:
“你先別急,先聽我說。”她的目光幽幽探向遠方,再伸手一指,“你看那邊!”
他順目而去,卻正是炎赤國都的方向。
“東方凌!你說過你是一定要坐在那裡的!你也答應過我,要帶着我一起傲視蒼穹,俯瞰天下。所以,我們不可以在這種時候停下來,希望就在前面,再努努力,就可以實現了!”
她說得很輕鬆,可是兩人都知道,這一番看似輕鬆的言語,想要達到,卻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
“東方凌!”她的聲音繼續,“讓我先回去,我自己,一個人!既然現在問題出在京都,那就只能回到京都去解決。我得讓你順利進入炎赤國境,也不能讓你再孤身一人。所有的一切,能做的,我都得替你去做!”
“慕容雪!”東方凌認真地看向她,再一次出言提醒——“你記着,你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與我有着五年之約的奴隸!我們之間的契約早就已經到了期限!你現在是炎赤的落雪公主,是我東方凌未過門兒的正妃!”
“我知道我知道!”她趕緊穩下他的,“我也沒把自己當奴隸去用,我只是想盡量的多幫幫你!現在必須得回京都,至少還有暗衛在那邊,還有jinwei軍跟九門都府。我們想要成功,至少得回去一個人,看看那裡的情況。”
“要去也是我去!要不我們一起去!”
“那怎麼行!”她搖頭,“一來這邊的將士不可以羣龍無首,二來我們若一起行動,目標也太大了點兒。其實回去的人並不算危險,真正危險的是留下的那一個。東方寒跟隱逸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對這邊的人動手,更何況還有那個隱在暗處的疆域。”
她說的道理東方凌自然明白,可他總是害怕,害怕他與她之間的再一次分別。
就像上一次,也是她一個人去東盛,結果卻……
“這一次不會了!”他剛一動念,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急着再開口保證,“這一次真的不會了!凌,你得相信我,你也得承認,若論起隱身追蹤和近身窺視,你及不上我!所以,這一趟京都之行,也只有我能夠成功!”
這話徹底堵上了他的嘴,沒錯,在這方面,他及不上她。
“別再猶豫了,就讓我去!早一天去,就早一天把這事情解決!咱們耗在這裡不是辦法,總得有一個人出面去解決。而且一旦這邊有敵來襲,論起帶兵打仗,這個統帥之職,我也不如你。”
他無奈,只得一聲輕嘆——
“你把道理都說盡了,我還有什麼話說。”輕捧起女子的臉,那一張美顏在月光的映襯下,美得將他的眼、他的心、他的靈魂全部深深迷住。
打從她十歲起,他就是她的主人。
也打從她十歲起,他這個主人的心思就不再單純。
從來不曾動過的心一旦冰封破解,東方凌知道,他的心再也收不回,也放不下。
其實早在大順的時候就曾想過,如果慕容雪說想要過那自由自在沒有紛爭的生活,那麼,他寧願捨棄萬里江山,與她去共作一雙閒雲野鶴。
早就說過,如果沒有她,空要一個江山又有何用。
雖然收握那一片江山是在他五歲之時就下定的決心,可是如今不同,有了這個女子,江山就在心中。
不管他們走到哪裡,她就是他全部的江山。
她似看出他眼底那一番心緒旋轉,知他所想,知他所念。
於是,身體前傾,將頭微微探去,第一次主動印上自己的雙脣。
是的,她吻了他。
主動的、熱切的、認真的,也是狠狠的。
那樣的用力,就好像要讓自己整個兒人都融入他的體內。
“東方凌。”喘息間,她急切地想要將心裡的話全部都告訴他。
她說:
“東方凌,我是你的,我一直都是你的。不管你去哪裡,帶上我,不怕危險,不怕辛難。也不怕苦,不怕痛。我只是害怕孤獨,害怕失去。”
他亦緊緊環住她的腰身,心底有一片灼熱憑空而起,一直竄至喉間,與她的熱吻相撞,這才化作了旖旎柔情,繼而深深迴應。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二個吻,但卻比第一個更加熱切、更加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