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的眼睛眯了起來:“也就是說,我體內原本的毒和那些草原蠱師的蠱蟲和在一起,機緣巧合讓這個小傢伙變成一顆蛋生出來啊?”
“我不知道。”關鍵時刻,辰風炎還是很誠實的。
譚琰皺了皺眉,也沒有追究。畢竟,這個問題連印主自己都說不清楚,強求旁人能弄明白,有點強人所難了。
沉默了一會兒,辰風炎轉身叫人去給譚琰準備熱水洗澡,然後坐回位置,問:“我回京的話,你會不會跟着我?”
譚琰翻了個白眼:“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會。”
“我真不明白,難道是我的態度不夠明顯?還是你這個人已經自戀到盲目的地步……”
“宋燁修也會去東國皇城。”辰風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但清晰。
譚琰張口結舌:“你說什麼?”
“他認爲,你會從他身邊逃走,一定會回去見你母親。當你知道了你的身世,陛下就沒有理由拒絕你們母女相見。而這個時候,通常是公主身邊防衛最鬆的時候,你覺得他會錯過這麼個閤家團圓的好機會?”
譚琰這下反應過來了:“你也說了是閤家團圓,和你回京有什麼關係?”
“有人蔘了我一本,說我戍邊不利,導致百姓流離失所,邊境重要城池被侵佔。”
譚琰回憶了一下一路回來從眼前掠過的邊境風光,慢慢道:“可是,我並沒有看見什麼重要城池上掛着照國的軍旗啊。”
辰風炎說了幾個城池的名字,那就是被侵佔的地方。
譚琰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在辰風炎拿出軍事地圖,才弄清楚那是什麼地方,一時間有些不可思議:“這些只能成爲村落,不能成爲城池吧?”
那些被侵佔的地方,人數最多的不過四五十人,人數少的只有十人左右。要說侵佔,恐怕辰風炎打下來的一個城池,就夠得上這些村落人數的總和了。
辰風炎見譚琰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嘴角不着痕跡地微微上挑了些,語氣帶了點擔憂:“洛未說,這幾天他夜觀星象,我身邊出現了一顆明亮的煞星。要是處理不好,我可能會就此殞命。”
譚琰自己都沒有發現,當辰風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裡,出現了殺氣。
辰風炎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他還說,那顆煞星,是從照顧皇都直線移動到我身邊的。”
譚琰就算是傻子都明白辰風炎說的是誰了:“你要用我對付宋燁修?”
“不是對付。有你在身邊,我會安心一點,起碼不用擔心你再被宋燁修抓走。另外,你在我身邊,宋燁修也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到時候不好收場,他會怕你爲難。”
辰風炎輕嘆一聲,看來自己之前在譚琰心目中留下的形象真是糟糕透了,他現在只能盡力挽回。
譚琰皺了皺眉,顯然之前堅決表態不想去的決心已經動搖,辰風炎深吸一口氣,壓住自己想要早接在勵一口氣說服譚琰的慾望,轉身出門:“你慢慢想,我不會逼你的。”
就在他出門的時候,兩個士兵擡着一桶熱水進來了,譚琰抿了抿嘴,決定——先泡澡,等她恢復過來了,再想其他事情!
只是譚琰沒想到,不過是她泡個澡的功夫,一道聖旨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降臨在了西北軍頭上。
聖旨列出了一長串辰風炎的罪名,在當時就把他西北軍主將的職權剝奪,暫時交給監軍邱昱代管,明天一早,押送回京。
而歐陽流霜作爲國師唯一的弟子,隱瞞行蹤跑到西北這種戰亂之地,屬於藐視皇權。但因爲鬱竹正現在並沒有權利管教他,只能把他一併帶回京城,交給國師
洛未處理。
而何芹,卻是在衆人去找她的時候,不見了蹤影。
辰風炎當場就被卸下了盔甲、刀劍,只穿着一身在沙漠中略顯單薄的白衣,在虎視眈眈的皇城禁衛軍的注視下,走進地牢。
所以,當譚琰泡完澡,換好衣服,打開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在門口轉來轉去、好似熱鍋上的螞蟻的廉成歷。
廉成歷一見譚琰出來,也顧不上禮儀了,當即就抓着譚琰的手,倒豆子一般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譚琰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第一時間去地牢關心一下辰風炎,而是去了何芹的房間。
何芹的房間很乾淨,就像是從來沒住過人似的。
譚琰皺着眉頭,在屋內轉了一圈,但是並沒有伸手去動房間裡的東西,最後走到門口,對廉成歷道:“她什麼時候把房間弄成這個樣子的?”
譚琰記得很清楚,在何芹來到西北軍的半個月內,她的房間並沒有出現和平常女孩有任何不同的擺設。
也就是說,何芹出現異常,是在她被綁到照國軍營之後的事情。
那麼,何芹改變的具體時間,就關係到一件事——譚琰被綁架離開,究竟是不是何芹改變的導火索?
廉成歷想了想,有些遲疑:“應該是在她和邱涼意打了一架之後。”
譚琰覺得有些好笑:“就何芹那兔子一樣的性子,還跟人打架?”
邱涼意這個人她知道,那囂張跋扈的性子和美豔精緻的面容,在盡是男人的軍營,想不出名都難。
也正是因爲這樣,先不說邱涼意身後的勢力,就是邱涼意本身的性子,何芹就算本她欺負了,忍氣吞聲的可能也遠遠高於和她起正面衝突。
譚琰關上門的動作頓了頓,問:“你知道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嗎?”
“不知。”廉成歷皺了下眉,很快接着道,“但是當時有兩個士兵就在附近,後來還被歐陽流霜帶下去做法事。我給你找人過來?”
譚琰點頭:“讓他們到我房間等我。我去地牢看看。”
廉成歷這才舒了一口氣:“我這就去。”
譚琰和他一起往回走,問道:“歐陽流霜現在的狀態怎麼樣?”
“因爲流霜公子身份特殊,沒人敢對他不敬。所以,他現在的狀態……很好。”
譚琰見廉成歷很是艱難地纔想出“很好”兩個字,就笑了笑,道:“他是小孩心性,突然被人將身份捅了上去,當然要不開心一陣子。”
廉成歷愣了愣,忽然俯身下來,湊近譚琰,小聲道:“那是不是,流霜公子要是做出什麼事來,也是情有可原的?”
譚琰驟然停下腳步,突然轉身盯着廉成歷,眼神並不銳利,但是幽深,簡直就像能深入人心一樣,瘮人。
廉成歷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大約過了半刻鐘,譚琰忽然輕輕挑起嘴角,看着廉成歷的眼睛,緩慢而清晰道:“你是辰風炎的什麼人?”
廉成歷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譚琰笑道:“你是辰風炎的屬下,不管你們私底下的關係多麼好,在你們的關係中,下屬的身份纔是你應該擺在第一位的。而歐陽流霜,他是辰風炎的青梅竹馬。”
廉成歷的臉色有點難看。
譚琰笑了笑,放緩了語調,安撫道:“所以,你和他承擔的職責不一樣。你現在要做的是,穩定這個沒了辰風炎的西北軍,而不是想一些歪門邪道。辰風炎將你保護得那麼好,看中的就是你這股子正氣凜然。不要讓他失望。”
廉成歷站在原地:“那你呢?”
譚琰這次沒有看她,眼中難得有些空茫
,很快回過神來:“我陪他回京。”
廉成歷的神情很古怪,遲疑了一會兒,單膝跪下,鄭重對譚琰道:“請譚琰軍師好好保護將軍!”
譚琰看着眼前脊背挺直的男子,嘴角緩緩翹起。
如果不看這種場景,這句話是多麼相似。
她因爲鬱竹正的命令,帶着保護或者監視辰風炎的任務,來到西北邊境,現在,由帶着保護辰風炎的任務,陪同辰風炎回到京城。
譚琰站在地牢中,看着周圍昏暗的光線,低頭嘲諷地笑了一聲。
物是人非事事休,說的不外是這樣的情況吧。
只是,不知道跟上次她進來相比,現在在地牢中的,是辰風炎,還是他的替身柳昭。
譚琰搖頭拒絕獄卒的帶路之後,在經過一個轉角,就看見了那個在欄杆後,坐在乾草堆上、神情淡漠的白衣男子。
與大漠滴水成冰的溫度相比,辰風炎只穿着一件單衣,還白衣飄飄的,明顯不怎麼厚實,這讓譚琰有點擔心,這傢伙萬一傷寒了怎麼辦?
有人站在地牢前,牢中的光線明顯地暗了點,辰風炎微微擡起眼睛,見譚琰一臉擔心地站在門口,眉頭微微皺着。
他看着她,神情專注而帶着點愧疚:“你跟我在一起之後,皺眉的次數和時間就多了很多。”
譚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麼回答。
辰風炎繼續道:“你跟在我身邊,我不但無法許你平安喜樂……”
“辰風炎你什麼意思?”譚琰皺眉,然後又快速鬆開眉頭,語調不悅,“我什麼時候跟着你了?而且要平安喜樂,我自己不會創造,只能靠着你嗎?你以爲你是誰?”
辰風炎微微彎起眼睛,像是很開心:“除了戰事佈置,你很少會對我說這麼長的話。”
譚琰翻了白眼,儘量讓自己的語調平靜無波:“我會陪着你進京。不可否認,有你在,西北的安寧纔有保證。這次照國挑起戰事的理由很怪,如果弄不清楚,我們都會比較被動。”
“你想說,你會選擇站在我這邊,沒有任何私心嗎?”辰風炎笑得很是愉快。
譚琰果斷點頭:“你離開的時候不用特意通知我,我會暗中跟着你。你放心好了。”
辰風炎看着譚琰步伐一致的離開,嘴角挑了挑,最後還是壓下來,好看的薄脣緊緊抿成一條線,眼神肅殺。
這時,乾草堆邊上的地面突然微微震動了一下,原本緊實的地板被掀開一條整齊的縫——下面是暗道。
那是一條,就連譚琰也不知道的暗道。
柳昭輪廓深邃的臉露出一半,小聲問道:“將軍,那我們安排的人手是不是要減一減?”
一方面,譚琰出面護送辰風炎,宋燁修多少會顧及一點;另一方面,辰風炎並不像表面那麼相信譚琰,估計也不會樂意讓她瞭解自己死士的情況。
辰風炎垂下眼瞼,光線昏暗中,柳昭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卻能感覺到,辰風炎的心情異常糟糕。
他正猶豫着要不要縮回去等等再來,就聽辰風炎輕輕地開口:“連你也看出來,我不信任她?”
柳昭眨眨眼,慢慢反應過來:“這個……譚琰姑娘雖然能力出衆,但她太有個性也太理智,這種人不管放在誰的手下,都不容易受信任。”
“可是,我喜歡她。”
柳昭頭一縮,瞬間狠狠地咬到了舌頭,疼得滿眼淚花卻又不敢叫出聲來,只能含含糊糊地點頭。
辰風炎調整了幾下呼吸,揮手讓他回去,邊道:“讓死士離遠一點,人數不變。”
柳昭有些不解,但還是恭敬行禮之後,快速關上地道的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