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着,譚琰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做出沉思的樣子,但心中已經在飛快盤算着要怎麼離開了。
這兩日她都被辰風炎安排在辰風炎的主帥房間中就寢,而辰風炎的同寢要求在沒有得到滿足之後,都會離開房間,並且一走就是一整夜,這和真正的辰風炎的習性也不一樣。
要知道當時辰風炎可是西北軍真正意義上的精神領袖,要是自家領袖每天晚上離開軍營不知所蹤,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還不鬧得不成樣子。
只是這裡的情況也確實說不好。
因爲整個西北軍大營本身就是按照辰風炎的意志來設計的——或者說就是爲了現在的辰風炎量身設定的,哪怕辰風炎真的做出什麼並不合理的舉動,這個世界也能給圓回去吧。
果然,辰風炎見一時說不服譚琰,就站起來,起身往外走,邊道:“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這個天氣……有點不對。”
譚琰一下子警覺起來:“你說什麼?這個天氣不是因爲你的心情變化而產生的?”
辰風炎皺眉看着譚琰,認真地一字一句道:“我從來都沒有這麼說過。”
譚琰愣了一下,飛快站起來,抓着辰風炎的胳膊,有些隱隱地激動:“你告訴我,這種詭異的天氣變化是不是隻有這兩日纔會出現?”
辰風炎也愣了一下,看着譚琰,點點頭。
他的心中也有了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和辰家祖籍上記載的完全不一樣的念頭。
以前的辰家墓葬羣從來都沒有兩個人同時進來過,也從來都沒有人能夠活着回去,辰家歷代先祖能夠窺見辰家墓葬羣的秘密,也都是從先人遺物中獲取,這樣的話,信息就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誤讀。
說不定……他們這次是進入了前人從未經歷過、甚至是前人經歷過、但是沒有被記載下來的一個地方——雙重交疊幻心境。
譚琰率先開口:“辰風炎,你是真實的,對不對?”
辰風炎也笑道:“既然會這麼問,你也是真實的。”
譚琰長長舒了一口氣,道:“既然這樣就太好了。”
辰風炎這時也有點明白過來了,驚訝道:“難不成在沙漠客棧之後,你還懷疑我是幻心境創造出來的?”
“呵呵,呵呵……”譚琰抿了抿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轉移話題,“我發現我不能控制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具體的東西,不能改變任何一個人、一個場景,哪怕是房間裡的任何一個細節都不可以。”
辰風炎接道:“這些是我可以做到的。”
譚琰點點頭:“但是我發現,我可以改變這裡的天氣,風霜雨雪或者沙暴雷電。但是這些並不是我刻意去控制的產物,我只是想到了某些事情,於是這種氣象變化自然而然就產生了。”
辰風炎道:“看來我們的幻心境確實交疊在一起了,只不過……”
兩人相視一笑,譚琰伸手擺了擺,有點得意洋洋的樣子:“只不過看來它們的屬性並不一樣。”
世間萬物相生相剋,譚琰從來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可以唯我獨尊不受任何規則限制地發展,因此傳聞中厲害無比的幻心境也應該是這樣。
不過她和辰風炎的幻心境重疊之後,她能夠掌控的部分被大大削弱了,但是威力卻呈幾何上升,說明她的這個幻心境以攻擊爲主,而她一想到要離開或者說某項推理中帶了離開這裡的信息,幻心境中的天氣就大變,說明這個幻心境帶着點小孩心性。
而辰風炎的幻心境則相對沉穩平和,只是幻心境特有的霸道性子也沒
有變,這樣一來,她和辰風炎就有了能夠逐漸掌握的、對方特有的弱點。
只是這麼想的時候,譚琰有些擔心:“我覺得吧,幻心境和我們不應該是這種生死敵對的關係。我心裡總有個聲音在說,不可以把自己的幻心境給打碎掉,這樣對我們沒有好處。”
辰風炎遲疑了一下,點頭算是同意了譚琰的看法:“那就先想辦法制約它們,到時候再想能不能破壞它們的法子吧。”
譚琰點頭,辰風炎又要轉身出去。
這一次譚琰心中沒了顧慮,直接問道:“你要去哪裡?”
辰風炎有些驚訝,轉頭看着譚琰,道:“我以爲你知道。”
譚琰眨眼,有些不解:“什……麼?”
辰風炎道:“不知道爲什麼,宋燁修已經到了鳴鳳城中,但是他一直沒有任何舉動,我不放心,只好每天去看看他。你知道……我對他,其實有些敬畏。”
譚琰一挑眉,對此表示理解,但是也沒有表現出得知了這個消息有多麼驚喜,點了點頭,就轉身進了裡間。
辰風炎微微挑起嘴角,他早些日子就以爲譚琰得知了宋燁修出現在鳴鳳城中,但是看譚琰表現得那麼雲淡風輕,還以爲她在自己面前隱忍。
現在看來,譚琰是真的不在乎幻心境創造出來的人,那他是不是可以……
不等辰風炎在心中暗暗策劃什麼報復行動,就見譚琰扒着門框探出半個身子:“我跟你說,就算現在的宋燁修並不是我真正的爹,而只是幻心境中創造出來的人,你要是膽敢對他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辰風炎嘴角抽了抽,輕笑着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我明白了。要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譚琰點了點頭,慢悠悠地進了裡間,關上門。
只是她內心並沒有那麼平靜,關上門之後,她故意踩着和平時無異的腳步往牀邊走去,稍微停頓一下,又躡手躡腳地回到了門邊,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面的動靜。
許久沒有聽見外面傳來聲音,譚琰輕輕出了一口氣,快速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心中快速默唸着要離開,很快就看見天色劇變,雲層從遠處翻滾而來,天地昏暗,似乎傾盆暴雨就要疏忽而下了。
譚琰心念一轉,默唸着我不會離開,我願意和你在一起之類的話,天色的變化停頓一秒,逐漸往雲淡風輕月明雲霽方向發展。
譚琰冷靜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現大家的注意力主要還是集中在天象的詭異變化上,嘴角一挑,加速改變心中所念。
就這樣,譚琰心念電轉變換了好幾次,天象也像是逐漸明白自己被耍了,天色詭異停頓一秒,很快就恢復成了正常的樣子,倒是譚琰打開的窗戶,被一股無形之力給撞開,一個胖乎乎的娃娃從天而降,周身帶着滋啦啦的閃電聲。
“我就知道你會來。”不等那娃娃開口,譚琰關上窗戶,靠着窗臺,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娃娃一張笑臉氣鼓鼓的,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着譚琰,奶聲奶氣地開口:“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譚琰的視線在他身上繞了一圈,一攤手,道:“你把閃電撤掉好不好?姐姐想抱抱你。”
譚琰此言一出,娃娃周身的閃電立刻“噼裡啪啦”地響了起來,看着譚琰的眼神滿是戒備,說不好聽一點,就像在看一個色魔一般。
“呃……”譚琰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這個娃娃哪怕有通天之能,也不過是這個時代的產物。
古書中早就說了,古人矜持而驕傲,對於名節看得和生命一樣—
—甚至比生命重,她這麼貿貿然地對一個剛見面的孩子說“抱抱”,難怪被看成是淺薄之徒。
這麼一想,譚琰也不刻意去討好他了,就這麼懶懶的靠在窗臺上,問道:“我說小娃娃,好了你也別看麼看着我了,我不碰你總行了吧!”
原本想說的話,在看見娃娃越來越露骨的鄙視眼神,譚琰饒是有再好的修養,也忍不住爆發了。
那娃娃一點都不怕譚琰生氣,見到她怒火膨脹的樣子卻像是見到了親人一樣,一點一點收斂了身上殺傷力巨大的閃電,笑眯眯地朝她走過去。
譚琰眉頭微挑,想到這個幻心境奇怪的愛好和脾氣,一時間也拿不準是不是應該往邊上避讓一下。
這小孩怎麼看怎麼是……抖M啊。
可惜她雖然號稱女王,三觀一直都很正,並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愛好,因此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避開。
見自己紆尊降貴地靠近一個凡人,而譚琰竟然絲毫不領情地避開了,那娃娃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看着譚琰惡狠狠地伸手點了點:“你——你真是好樣的!”
譚琰有些無辜,攤手看着他:“是你自己走過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說的。你看你這兩天把天象弄成什麼亂七八糟的樣子了,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像折騰天象一樣折騰我?面對危險要避開,這不是人的本能嗎。”
娃娃被譚琰搶白得一陣無語,等着譚琰半天,只能說道:“那是……那明明是你在心裡想一些有的沒的,害得我激動的!”
譚琰抿嘴笑了笑,這傢伙還只是個小孩啊,心智這麼稚嫩,隨便說一兩句話就把他的老底給掏出來了。
見譚琰抿嘴笑得狡猾,娃娃就算再怎麼天真,也知道自己被譚琰的話給套進去了,一跺腳,堅固的地板瞬間裂開蛛網一樣的痕跡,一直蔓延到譚琰腳下才停止。
“……”譚琰嘴角抽了抽,怎麼說呢,這個孩子有着非常不成熟的心智,偏偏有着和這種心智完全不對等的能力。
危險的存在。
這個念頭飛快地在譚琰腦海中過了一遍,她笑着蹲下身,和娃娃平視,冷靜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幻心境之靈,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你會和別人共用一個空間——據我所知,幻心境從來都沒有開過這樣的先例,是不是?”
那娃娃扁了扁嘴,看着譚琰的眼神帶上了意思委屈:“那還不都是因爲你!”
譚琰有些莫名:“我?”上蒼作證,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讓自己的幻心境和辰風炎的幻心境重疊起來。天知道這樣會產生什麼樣的變數。
而在這個墓葬羣中,譚琰最討厭的兩個字無疑就是“變數”。
見譚琰真的不知道,那娃娃面上的委屈倒是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疑惑:“難道不是嗎?可是我確實聽見你在心裡大叫‘辰風炎’、‘辰風炎’什麼的,所以才儘量擠進來的。”
臥、了、個、槽!這個誤會大發了!
譚琰簡直欲哭無淚:“我當時心裡默唸他的名字,是完全不想和他碰上的意思啊!你一個幻心境難道不是不通人情的嗎?爲什麼在這個時候要做出善解人意的樣子!”
見譚琰又開始扭曲黑白了,娃娃有一種自己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感覺,眉頭一皺,轉過身去,不再理睬譚琰了。
譚琰長嘆一聲,想到自己把幻心境之靈弄出來的原因,只能服軟。
她輕手輕腳地上前,站在娃娃面前,小心地伸出手去,隔空做了個輕輕的撫摸的動作,儘量放柔了聲音,道:“別生氣了,是我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