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將印主從歐陽流霜的懷中拎出來,舉到自己的眼前,和它對視:“今晚我們要去解除辰家的詛咒,你不會忘了吧?”
譚琰敢用辰風炎的裡衣打賭,要是再讓印主和歐陽流霜呆在一起,她肯定什麼都不用做了,就跟在他們後面看着他們耍寶一天也能飛快地過去。
但問題是,現在她最缺的就是時間啊!
話說,那看着就很可靠的侍童究竟去哪裡了?她最開始的託付對象不是他嗎?難道侍童也僅僅是“看起來可靠”而已?
在這一刻,譚琰對於洛未調教人和選擇人的能力,產生了深深的質疑。
這個時候,侍童從一邊的轉角走出來,兩邊的肩膀分別搭着兩隻眼睛還沒有睜開的小毛球。
可能是空氣中浮動的陌生人的氣息太過濃郁,兩隻小毛球掙扎着擡起頭,對着譚琰的方向,努力地張開嘴——“咪咪”地叫了兩聲。
譚琰瞬間全身僵硬,只覺得血槽都要在片刻被清空了。
“這這這……這就是小印主嗎?”譚琰退後兩步,磕磕巴巴地問道。
侍童鎮定而溫和地看着明顯是驚慌失措的譚琰,淺笑着點頭:“他們的位置距離國師比較近,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力量。兩個小傢伙是同時出世的,算起來,應該可以看做是雙胞胎呢。”
嚶!
譚琰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砰砰跳動的聲音,兩個糰子一樣、軟綿綿、粉嫩嫩的雙胞胎——這簡直就是犯規的賣萌好嗎!
“別看它們這樣,實際上已經很強悍了。”
侍童微笑着,從手邊的牆上打開一個暗格,裡面是捲曲互相吞噬的毒蟲。
譚琰雖然不害怕這些,但之前印主出世的時候那些毒蟲爬滿這個身體的記憶實在太深刻,她忍不住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但是這一次,不等她自己給自己安撫,就見那原本安靜無害地趴在侍童肩膀上的兩隻小小糰子,忽然全身爆開明亮的光,只是轉眼間,那些毒蟲就消失在他們粉色的脣間。
臥……槽!
譚琰默默長大了嘴,然後又默默合上——果然活的太久的東西,都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嚶!她那可愛的、呆萌的孫子喲……
都是這個做爸爸的沒有教育好!
譚琰狠狠地瞪了一眼印主,將它放進自己懷裡抱着,對侍童點了點頭:“這兩天辛苦你了。我要和印主出去一下。”
侍童微笑回禮,道:“譚琰姑娘,小心你身邊的人。”
譚琰愣了一下,想起水妖說的話,又想起自己忘了的那件事,不由輕嘆一聲:“嗯……我今晚要去辰家的事情,就跟辰風炎和父親說了一下,應該沒有關係吧。”
侍童笑了笑,道:“快刀斬亂麻,方能避免夜長夢多。”
這是叫她速戰速決了?
譚琰對此表示很滿意:“我也是這麼打算的。”
侍童看着譚琰抱着印主,由歐陽流霜指引着離開祈天殿,轉身,看隱匿在牆後的人:“您很擔心。”
洛未柔和的眉眼在光影間時隱時現,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你從來都沒有這麼不確定過。”
侍童低下頭,淺淺一笑:“您是我最在意的人,而您的位置,只能讓人仰望您。您覺得,誰能揣測得了您的心情?”
洛未笑着轉身看他,只是那笑容沒有到達眼底。
“是你把我推上神壇的,是你。那你怎麼忍心讓我的繼任者去獨自面對那樣的危險?”
侍童面上的笑容不變:“侍童愚鈍,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洛未長嘆一口氣,忽然一拳揮向侍童的臉,卻又在兩者堪堪相觸的
時候,停了下來,得意又驕傲:“所以,我可以做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侍童輕嘆一聲,眼睛眨也不眨,笑着看着他:“您從來都是最自由的。”
洛未挑了挑眉,擡手,捲曲食指,對準趴在他左側肩膀上的小印主的粉色小鼻頭,用力彈了一下。
“咪!”小印主茫然無措地遭遇了疼痛,卻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只能趴在侍童肩膀上,用軟軟的小肉墊揉着自己的鼻子,小聲地叫着。
“這種欺軟怕硬的性子,跟你一點都不像。你怎麼就特別喜歡它呢?”洛未轉身離開的時候,小聲地嘀咕了這一句。
洛未當年雲遊天下的時候,在西北邊境撿到了侍童,當時他可能是剛從亂軍中逃出來,全身上下異常狼狽,但最糟糕的還是他的左肩。
可能被什麼鈍器砸中了,他的肩膀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但是倚靠洛未這麼多年的精心調養,侍童身上基本看不出什麼異常。
只是他的左肩,還是屬於被兩個人小心地保護的對象。
不同的是,洛未是真的想要侍童好好的,而侍童,則是不願意拂了洛未的好意。
但今天,侍童竟然允許小印主呆在自己的左肩上,說明他對它很是看重。
至於看中小印主的什麼,就不在洛未的探知範圍之內了。
反正,侍童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他開心。這一點,早在過去十幾年間,侍童就向洛未印證過了。
譚琰來到辰家高牆之外的時候,差點被嚇了一跳。
因爲辰家此時正在舉辦宴會,而宴會的主人,卻是一行身着外族服裝的年輕男女。
什麼樣的外族能得到辰家這樣的重視?
因爲距離太遠,譚琰也看不清辰舟此時的表情,但直覺告訴她,這個人的心情應該是還不錯的。
小心地繞過宴會的大廳,一直走到下人的院落中。
原先她和辰風炎進入辰家祖祠的陣法被撤掉了,現在她要想在不驚動辰家人的前提下進入祖祠,只能選擇從原本的入口進去。
譚琰找到林兒的房間,先往屋內吹了迷煙,然後才小心地推門進去。
讓印主用觸手將昏睡的林兒從牀上搬開,他們快速地從牀板之下鑽進去,期間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牀板復原如初地蓋好的同時,本應該昏睡的林兒,在黑暗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譚琰和印主快速進入祖祠,這個地方依舊燈火通明,空氣中泛着濃郁的檀香味,這是這一次進來,譚琰並沒有被人窺視的感覺。
可能前兩次的都是錯覺?還是一直呆在這裡的人,暫時離開了?
譚琰不敢耽擱,依照印主說法,將中指的指尖割破,在虛空中畫着一些繁複詭異的圖形。
這些圖形在他們第一次進入辰家祖祠之後,印主就畫出來讓她隨身帶着,方便時不時拿出來臨摹一下,務必要讓譚琰做到即使她閉着眼睛也能流暢地畫完這些圖形。
好在這兩天從不鬆懈的練習起了作用,雖然中間有一點小小的停頓,但總體來說,圖形完成的還算順利。
然後,譚琰走到巨大的檀香邊上,將還流着血的手指放進菸灰裡,沾着菸灰,沿着牆角開始寫下一些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文字。
那是從遠古流傳下來的咒語,那是隻有巫族人才能夠使用的天地禁術。
譚琰很快從最開始的流暢感到了艱澀,甚至指尖在接觸到地面的時候,都傳來尖銳的疼痛。
而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在她感到難受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慘白,宛如屍體。
印主卻站在一邊,
什麼都不提醒,只是偶爾發出一點聲音,讓譚琰繼續,不要停。
就在譚琰徹底完成了最後一面牆壁的書寫之後,她只覺得腦中一陣一陣鈍痛,好像有什麼要從她的腦子裡面爬出來一樣,難受得她直想吐。
印主飛快地跑過去,用力撐住譚琰歪倒下來的軀體,然後拍拍她的臉,讓她看清整個祖祠現在的摸樣。
祖祠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空氣中無時不在的檀香味不知怎麼就變淺了一些,而長明燈的光亮卻變得更加柔和,彷彿有無數的光點散在空氣中一樣。
譚琰看見用自己的血和菸灰寫出來的文字正一點一點消失在空氣中,最後連個痕跡都沒有留下,不禁皺眉。
印主趕緊解釋:“辰家的詛咒畢竟存在了百年,總不能一夕之間全部解除。你已經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接下來,就看辰風炎的了。”
譚琰覺得就連眨眼都無比費力:“什麼?”
印主從身上探出無數觸手,將譚琰稍微抱離地面,也讓她能稍微休息一下,邊擡腳往另一條暗道走,邊說:“辰家人的命格都很強悍,可能得益於他們的祖先。現在,巫女的詛咒被你破壞掉了最重要也最堅固的一部分,辰家人的壽命只能越來越長,不可能再受到禁錮了。”
“所以辰家要重新洗牌了嗎。”譚琰笑了笑,睏倦得只想好好睡一覺,但卻被印主帶進了她來過兩次但都沒有深入進去的暗道,不禁問,“怎麼?”
印主擡頭看她,神情帶着些許愧疚:“我想,有些東西你有必要知道一下。”
譚琰看着一片明亮之後的黑暗,笑了笑:“我太累了,讓我休息一晚上好嗎?”
印主有些猶豫。
“還是說,你要告訴我的事情是讓我一定會發火或者不要你的,所以你纔要趁着我基本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給我看?”
印主露出驚惶的神情。
“不是吧?真的是啊。”譚琰在觸手的包圍中翻了個身,有些無奈:“那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不要你。你還給我帶來那麼多可愛的孫子呢,你走了我可怎麼辦啊?至於現在,先讓我休息一下吧,不然我真覺得自己要死了……”
印主遲疑了一下:“我帶你出去。”
在半道的時候,譚琰就體力不支昏睡過去,印主有些遲疑地看着她,再看看他們來時的暗道,一咬牙,轉身從走進另一條暗道。
譚琰在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身邊一陣熱一陣冷的,只是她剛剛睜開眼睛,就覺得後頸一陣鈍痛,瞬間重新失去了意識。
辰風炎有些無奈地看着印主:“你把她敲昏了,就不怕她醒來的時候生氣?”
印主經過剛纔的暗道,已經緊張地都快要炸毛了,現在聽辰風炎這麼說,甚至就連尾巴尖上的毛都豎了起來:“你別胡說!我我我我……我那是迫不得已!”
辰風炎輕輕一挑眉,將還被觸手包裹在半空中的譚琰抱下來,動作輕柔地放在牀上,替她蓋好被子,轉身,拎着印主後頸的軟皮,將它拎了出去。
“你要和她走那一段路,爲什麼不事先跟我說一聲?”
辰風炎帶着印主走到庭院中間,將它放在石桌上,自己也坐下來。
不過他是事先有準備,先用內力將凳子弄熱了,而印主那暖暖軟軟的小肉墊踩上冷冰冰硬邦邦的石桌,原本還算逐漸軟下來的毛再次炸開。
只是面對辰風炎冷淡凌厲的眉眼,愣是它膽子再大,也沒那個勇氣去抗爭。
“回答我,爲什麼要帶着她走那條路?”
印主這次真的火了,它忌憚辰風炎不過是因爲他身上的血統,而不是因爲他這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