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燁修微微挑起嘴角:“如果那個時候不是我把那兩個侍衛殺了,你覺得辰風炎能碰上我女兒?”
辰舟一愣,一向溫和的面容瞬間陰冷了起來,他看了眼如同長槍一般站在宋燁修身邊的侍衛,冷聲道:“那件事,不是說好誰都不能提起的嗎?”
在宋燁修來的時候,辰舟就知道事情不好,但爲了表示對對方的尊重,還是將會談的地點選在了議事廳,不過遣散了所有的侍從。
只是宋燁修似乎沒有這個意識,身邊永遠帶着一個人,也不知道是爲了安全還是爲了別的什麼。
宋燁修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看了眼議事廳的大門,緩緩挑起嘴角。
辰舟也是個感覺敏銳的,在宋燁修的視線轉向大門的那一刻,就閉嘴不言,快步上前打開門,就見辰風炎和譚琰在兩個侍衛的帶領下,朝着議事廳走來。
“爹。”見辰舟一臉凝重地站在議事廳門口,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辰風炎就叫了一聲。
辰舟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笑道:“下人不是說你們在逛街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哦,聽說我爹來了,我當然要回來看看。”譚琰笑着接口道。
辰舟看了眼譚琰,點頭,側身讓開:“回來就好,都進來吧。”
譚琰看了眼辰風炎,微微斂眉。
辰舟給她的感覺一直是像父親一樣親切溫暖——當然,譚琰所說的是正常的父親,而不是宋燁修這樣的變態——所以她從沒見過辰舟這麼憂心忡忡的模樣。
一直到進入議事廳,譚琰才注意到,議事廳內沒有一個辰家的下人,卻在宋燁修的身邊,站着那個很是傲氣的侍衛。
在辰家的地盤,這可真是令人深思的現象。
譚琰笑眯眯地走到宋燁修身邊,用無比乖巧的態度、甜甜地叫了聲:“爹。”
宋燁修愣了一下,看着譚琰,挑起嘴角,也用最深沉慈愛的語調回了一句:“乖女兒。”
辰風炎和那侍衛,齊齊打了個寒戰。
譚琰嘴角微抽,看着他,竭力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無辜:“爹,你怎麼來了?”
“爹爹聽說你欺負了別人,不相信,只好親自來看看。”
譚琰深吸一口氣,竭力穩住搖搖欲墜的理智,勉強笑道:“爹你再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辰風炎上前,恭敬地行禮:“在下和譚琰已經得了陛下的賜婚,再過半個月就成親,也算是有了夫妻之名……”
“你們還沒有成親。”宋燁修不答,那侍衛開口道,“你這般行徑,已是無禮至極。”
譚琰嘆了口氣:“你們今天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宋燁修看了眼譚琰,示意那侍衛將人帶出去,道:“既然你已經心有所屬,我這個做爹的總不好棒打鴛鴦。只是在此之前,我要和辰家在確認一下嫁妝和聘禮。”
譚琰皺眉,看了眼辰風炎和辰舟,她清楚地看見,辰風炎的眼中一閃而過的是驚喜,而辰舟,則冷了臉色。
是什麼,讓這對父子露出這麼截然不同的兩種神情?
譚琰沒來得及細想,就被那侍衛拉着出了議事廳。
“喂,裡面那辰家父子的武功可不弱,你就這麼放心我爹一個人對付他們兩個啊?”
那侍衛扭頭看着譚琰,冷笑:“你從來都沒有關心過主人,現在這麼殷切地表示,也是爲了辰風炎吧。”
在你們眼裡,老孃現在做什麼都是爲了辰風炎那王八蛋了是吧?
譚琰覺得有些頭痛:“你就說吧。一個大男人,那麼多廢話。”
“整個辰家鬥欠着主人一
個很大的人情,你說他們敢對主人做什麼?”侍衛冷哼一聲,“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他們雖然出了議事廳,但並沒有離開,也因爲辰舟的命令,議事廳附近並沒有辰家的下人走動。所以他們在這裡說話,並不會受到打擾。
譚琰想了想,就問:“我對辰家的墓葬羣很重要,但是我不瞭解具體的情況,你能跟我說說嗎?”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敢做?”那侍衛不可思議,“你就不怕他們用你做誘餌?”
“呃……”譚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要怎麼說呢,她在軍校兩年,說實話,因爲她的家世,也因爲她出衆的能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她都算是見過、聽過了。
譚琰不覺得,在這個古代,還有什麼人能真的傷得她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這也是她在經歷了這麼多次利用甚至是拋棄之後,爲什麼還敢和辰風炎合作的原因。
那侍衛看了她一眼,道:“十五年前,你和辰風炎的見面,其實不是偶然,是辰家人和主人刻意安排的。”
譚琰愣了一下,這句話辰家老太爺也跟她說過,還說她和辰風炎的緣分是天定的,不可能會憑空冒出來另一個“救命恩人”。
“你們安排……我成爲印主的宿主,然後用辰風炎的血來提高它出世的概率?”
那侍衛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已經瞭解到這一層了,就點頭:“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這麼多。更多的,要看主人願不願意告訴你。”
譚琰皺眉。
“你別不知足。”那侍衛輕嘆,“主人這十幾年,從沒有開心過一天,也從沒有放鬆過一天。他總說,這輩子虧欠你們母女最多,這輩子唯一的奢望,就是能在死後,和你母親葬在一起。”
譚琰愣了下,不明白爲什麼話題一下子從她身上轉到宋燁修身上,還是這麼悲傷沉重的氣氛,和宋燁修那妖孽一點都不相稱好嗎。
那侍衛還想說什麼,就聽議事廳的大門緩緩打開,辰舟和辰風炎面無表情地站在門的兩側,宋燁修笑得一臉妖孽,心滿意足地從他們中間走出來。
那架勢,簡直就像是辰家的兩個最高掌權者在恭送他離開似的。
譚琰一臉黑線地轉向那侍衛:從沒開心過一天?從沒放鬆過一天?我看是他從沒讓別人開心放鬆過一天吧!
宋燁修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笑道:“相傳男女成親之前,那半個月最好是不要見面的。這樣,爲了吉利,我就先把我的寶貝女兒接走了。不送。”
譚琰有些反應不過來:“可是,可是父親,我還有點事……”
“你說什麼,我的乖、女、兒。”宋燁修停下腳步,扭頭,看着她,微笑。
冬日上午的陽光,溫暖而不耀眼,就像層層波動的金沙,一點一點在宋燁修深邃而柔和的臉上鍍上金色的光影,平靜而安寧,就像聖潔的大天使。
譚琰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上飛快竄上來,一直到天靈蓋上,她趕緊上前抱住宋燁修的手臂,笑容諂媚:“但是父親是最重要的!”
辰風炎看着譚琰跟着宋燁修離開的背影,眉頭一點一點皺了起來。
辰舟看着他,有些愧疚:“炎兒……”
“我回府去住。”辰風炎打斷他,飛快走下議事廳,連東西都沒有收拾,就這麼離開了辰家。
辰舟深深地斂眉,遲疑了一下,轉身往祖祠走去。
譚琰跟着宋燁修上了馬車,等了一會兒,問:“你們在裡面說什麼?”
宋燁修看着譚琰,沉默了一會兒,問:“你覺得辰舟這個人怎麼樣?作爲一個父親,他更好一點,還是……我?
”
這是吃醋了嗎?
譚琰小心地回想,她應該……可能……大概並沒有在宋燁修面前露出對辰舟的特別喜愛吧?
見更何況宋燁修來的時間這麼短,她根本沒看辰舟幾次!
見譚琰神情忐忑,宋燁修笑了笑:“我一直覺的,我作爲一個父親,已經夠失敗的了。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更愚蠢。”
譚琰眨了眨眼睛:“啊?”
“辰家一直是鬱家對外攻擊和防禦的一把利劍,更何況現在東國並沒有什麼家族的威望和能力能夠和辰家媲美。你說,就算辰家在這一次的事情中什麼都不做,鬱家能拿他們怎麼樣呢?”
譚琰繼續眨眼:“呃。”
“但是辰舟作爲辰家這一屆的家主,卻拼了命地往漩渦中心湊,還搭上了辰家的子嗣。你說,他不是蠢,是什麼。”
“可是。”譚琰終於反應過來了,“那個能夠引起動盪的東西是辰家的祖先的墓葬羣,除了辰家,任何人動手都不太合適吧。”
“誰說那是辰家的。”宋燁修看了她一眼,輕嘆,“你就是知道得太少了,纔會被矇蔽。”
“那……”譚琰剛想說“那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卻聽宋燁修搖頭道:“我也不敢確定我知道的是不是真的。這半個月我會帶着你,你儘量多看,多聽,然後,自己去找出真相。”
譚琰愣了一下,洛未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但是當年能發生什麼事,讓這些身居高位又聰明睿智的人,都在懷疑自己所知道的呢?
“嗯,好。”譚琰想了想,點頭,“我還有一個問題,那個樑香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燁修有些疑惑:“樑香與?”
“她最開始是東國的暗衛,然後不知道怎麼的就和草原王有那麼點關係。後來嫁到草原,但是再後來又和你們照國的邊境軍有聯繫。嗯,我還聽說她是辰風炎真正的救命恩人,好吧,這一點我已經知道他們在騙我了。還有就是,她跟邱家的邱涼意也有點聯繫,似乎和我原本的侍女何芹的關係匪淺,嗯,還有草原那邊突然增加的蠱師……”
“你想說,這個人只是個小人物,但她隱隱串起了很多線索?”宋燁修看着譚琰,笑道。
譚琰點頭:“而且我在東國最後一次見到她,樑香與和鬱竹正在一起。我想,先見一見鬱竹正。”
“鬱竹正啊……”宋燁修看着她,神情悠遠,“好久沒有聽見東國人直呼他的名諱了。真不愧是我女兒。”
“您……承認我是東國人,也就是說,您不打算將我帶到照國皇城,也不打算讓我繼承您的勢力了?”譚琰小心地問。
宋燁修有些惱怒:“我什麼時候真的強迫過你!”
譚琰吐了吐舌頭:說的好像當初用整個驛站的下人的性命威脅我的不是你一樣。
宋燁修道:“明天我就安排你和鬱竹正見面。”
譚琰和宋燁修並沒有回到鬱竹正給他安排的驛館,而是去了一個不起眼的城郊農莊。
雖然農莊中並沒有多少人,但譚琰從他們的言談舉止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宋燁修身邊的得力干將。
“你這是……在擔心什麼?”譚琰看着身邊的男子,有些遲疑。
宋燁修看着譚琰,微微挑起嘴角,笑得那是優雅又高傲:“爲父常年奔走在外,總要有些用的趁手的人。”
譚琰默默地無語了一秒:您說的用的趁手,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是在形容武器呢?
殊不知,在宋燁修的心裡,能夠出現在農莊裡的,都是他手下武功最好、能力最強的人,不是最趁手的武器,還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