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方舟或許將於港口停泊。
對方用心良苦的提議被我盡數納下,我需給予且呈現的回饋並不止爲一句淺顯易懂的道謝,而是理應付諸爲出發而預備裝束的實際行動,以此告知並無讀心術能力的他人,該舉動的確爲源於肺腑的吶喊,是果真發自內心地希冀至高無上的神靈再度給予我飛奔與穩固的機遇,而並非僅爲嘴上答應,內心卻如遇蠅蟲般排斥。
禮貌中帶有歉意的道別毫無彆扭地向對方抱有相同情緒成分的聲音做出迴應,一聲雖無法算十分有力但充滿希望的“有機會便南山見”,作爲此次通話的尾聲誠然落下,使原本死氣沉沉的房屋內轉而充斥許久難見的活力,對承載延續生命之種的方舟到來的盼顧也於頃刻點燃。
若你問,爲何將其定義爲方舟?
我將答:只因它確實將承載命運。
那還承載什麼?
承載從平面放眼望去,或是聽得有關陽間日期倒數的預知,本已無任何挽救希望及可能,以至距離死亡僅剩一線之隔,卻會意外地死裡逃生,於嶄新且未開拓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的生命。
若你再問,與你的未來有關?
我仍將答:或許你確實留存天大的疑問,也許會將“爲何要將神聖的事與卑微低等的殘廢的願景掛鉤”、“你這樣做是否有踐踏神靈的意思”、“並未聽懂方纔的言語”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全盤拋向我的坐席,使得它們稀稀拉拉地於意念中落地,落到問號被摔成碎片的殘渣比比皆是。
但根據我的一些經驗而談,若是仍然抱有無法解決的困惑,若你是真心想留下繼而探討,或許可以嘗試對進而理解與認同我們這個羣體方面做更多工作,抑或是親自走訪患有該病的病患,多去從真實觸碰中體會他們的想法,那樣便不再有雙方皆感不適的情形出現。
只因雖對病症該如何護理或具體情緒方面沒有過深探究,但知曉一名不僅癱瘓且躁鬱,甚至還有深深隱藏起來而暫且沒有被發覺的問題的患者是敏感易碎的、是可能僅僅由於一個問號便暴怒而起或自卑自責的,是可能需要多加照護的,我認爲這理應是人人皆知的常識。
回到方纔所可能出現的問題之上,雖然我曾無數次認爲即使是神靈的世界也並毋庸完全遵守原則,我們依然需要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思維,如若果然察覺與自身觀念所產生悖論的地方,便也准許自己向神明提出質疑這點,但從就事論事的角度出發,此舉並無褻瀆神明之意,亦非用須敬畏之事做玩笑。
只是對於目前最大的願望只是想以常人的身份融入這個社會,能夠以普通的生命的模樣、普通地生活下去的生命的內心而言,假若這般情景果真成爲方舟,確實同如昔日的諾亞與整個人類的關係般,是無比偉大且值得敬佩的拯救,是足以永生於天堂享樂的善事。
那方舟確實停泊於港灣否?
或許吧,我想想。
電話那頭隔空傳遞而來的希望之種因我所需及無可質疑的信任,還未等到上帝敲定灌溉的種子是否爲它,強烈又執着的破土而生感便促使它剎那間在我的心底生根發芽,一切皆如同已然得到真實的培育或灌溉,彷彿已然踏定那條註定承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但最終卻能夠順利抵達終點、且只能由通過它而抵達的路。
但事實是如此嗎?
不,我得糾正。
這個二字身體疾病與三字或六字皆可稱呼的精神疾病皆爲醫學難題,並非極度簡單容易便可有良好的改善。即使得知這名跨學科醫師擁有讓我病情好轉甚至痊癒的機會,但這也只單單爲“機會”而已,而並非百分之百拍着胸脯的保證,亦或是信誓旦旦立下的必將治好的諾言。
簡而言之,與其說是“真正的方舟”,不如稱爲“再度而來卻不知真假的方舟”。
但既然方舟已經停泊,爲何不敢嘗試?
就讓我待會把家人喊醒商量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