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正式降臨,城裡也開始活躍起來。
一股股鬼味撲面而來,白無常越發的興奮了。
“噯,還不知道姑娘芳名呢?”他在前面走着,她在後面跟着,他四處打量着周圍環境,並不看她,他知道她的緊張躊躇。這城裡應該滿是傷害過她的人。
“我,我叫淺夜子”她雙手搓着衣角,低頭慢慢的走,似乎有種腦袋指揮着她往前走,身體卻害怕的想往回拖的不協調感,彆彆扭扭,看着揪心。
“這是要步入鬼市了嗎?”白無常如果猜的不錯的話,前方就是鬼市了。鬼市是鬼界第一繁花之地,位於人界和鬼界的交界處,縱觀這沙漠一帶,除了這邊有鬼尚存便無別處鬼之容身之地了。衆鬼雲集在此交易,羣魔亂舞,各取所需。想要在死亡之漠活命的鬼魂,找到鬼市是成功的第一步。鬼市自古以來就有之,人間流傳着很多關於它的傳說。但附庸國百年之前才滅國,那麼之前的鬼市又在哪裡?之前卷宗中就有一人記錄着他個人經歷,說是有一天他趕夜路,看到前方有一個熱熱鬧鬧的集市,大紅燈籠,張燈結綵,樂呵呵地進去,卻發現,周圍之人要麼帶着面具,要麼披頭散髮,要麼長得奇醜無比,皆是怪異,但也沒多想,餓了便買了一碗麪坐下,拿着筷子送進嘴裡,吃着吃着覺得不對勁,再一看,這哪裡是什麼面,分明是一碗還在蠕動的人類手指頭。
思緒拉扯回來,白無常對她說道“走罷,前面帶路。”趁着她走在前面,他給她背後貼了一道金符,一道金光緩緩的將她包圍起來,這是護身金剛罩,但她本人是毫無察覺的。
鬼市裡龍珠混雜,什麼信息寶貝都有,那還魂珠會不會就隱藏在此處呢?
不遠深處,遠遠的亮起了幽幽的一排亮光。
這光越來越近,走近,兩人才看到,這是一列你面無表情的白衣婦人,有老有醜,有美有少,提着白色的燈籠,慢慢地往前走去。這些,便是要趁着深夜去鬼市趕集的女鬼們了。
“跟上吧”淺夜子低聲說道。
白無常輕輕微微點頭,若無其事的跟在這羣鬼魂後面。白無常事先做足了準備,去除了身上的所有靈光,連同淺夜子的護身金光也隱藏起來,他兩就像是人形的木頭,毫無靈氣和格格不入的鬼氣。那羣婦人的鬼魂提着白色燈籠,順着黃牆邊,慢慢走,一邊細聲細氣地聊天。
一人道:“真是開心,鬼市又開了,我要好好保養下我的臉。”
另一人道:“你的臉怎麼了?前不久不是剛做過嗎?”
先一人道:“又爛了,唉,上次幫我做的那個人還說三年保證不爛的,這才半年過了就爛了。”
白無常跟淺夜子跟在它們後面,聽他們聊天,一句話都不多說,聽到好笑之處,淺夜子忍不住對他嘴角扭曲,白無常卻並不理會。
走了半個時辰,差不多要到城中心了。
城裡深處,隱隱透出紅光,縹緲虛無的夜色中,似乎有歌聲傳來。白無常越發好奇,這傳說中的鬼市,到底是什麼樣子,他雖是鬼神,但千年未出地府,對人界之鬼神事也是嚮往極深。誰知,他們剛剛進去城腹中,隊伍最末一名女鬼一回頭,發現了他們,疑惑地道:“你們是誰?”
這一問,前邊一派臉色慘白的女人都回過頭來,均是奇怪,圍住他們,道:“他們什麼時候跟上的?我們出墳的時候,沒他倆哇!”
“你們是住哪片墳的,怎麼好像從前沒見過你們?”
一女鬼見是俊俏男子,上前不懷好意的問到:“你們這一男一女莫不是過來偷情的?”接着一應子鬨笑,淺夜子臉瞬間漲得的通紅,不敢言語。
“我們…是新墳出來的,你們當然沒見過,我們二人可是冥婚,名正言順呢”說着白無常拉了淺夜子過來,用手環擁着她,她雖緊張,但也忙點頭附和道:“對對對。”
一羣白衣婦人不言不語,面無表情的盯着他們,若是換了兩個人,只怕是要被盯得跪下來發憷了。白無常倒是不怕身份暴露,這些虛虛弱弱的婦孺鬼魂,如何能威脅到他?只是,鬼魂向來恨他怕他躲他,怎好在這裡起了紛爭,打草驚蛇?也沒有多的時間可以浪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時,一名婦人盯着淺夜子,緩緩開口了。
她道:“這位妹妹,你的臉,很嫩很光滑呀。”聞言,白無常與淺夜子皆是一怔。
隨即,二人立刻齊刷刷的點頭。
白無常是道:“還行還行”
淺夜子學着他的語氣道:“一般一般。”
一衆婦人鬼都圍了過來,紛紛討論起來:“是啊,一點都沒爛。”“妹妹,你是在哪裡修的臉上?”“有什麼秘訣嗎?”“可有推薦的店家?”
淺夜子不知怎麼回答,她一向都是被其他鬼魂吊起懸掛於高樓之上,風吹日曬的,哪裡懂什麼保養?只好乾笑。
“我們才死沒多久嘛,當然保養的好啦”白無常在一旁邊乾笑邊道。
正在此時,隊伍一轉,白無常的視線豁然開朗,一片赤紅映入眼簾。
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展現在他面前。
這是一條長街。
長得望不到盡頭,大街兩側,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店鋪和小販,飄逸的五色招子和大紅大綠燈籠高低錯落。路上行“鬼”,來來往往,大都戴着面具。哭的,笑的,怒的,通通不是人。沒戴面具的,則都只能用“奇形怪狀”來形容。有的頭髮身小,有的瘦長猶如細竹,有的扁成一張餅,貼在地上,一邊被行鬼踩過,一邊發出抱怨。這裡的鬼可比地府的精彩多了,地府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男女老少,單一的讓人厭煩。
淺夜子小心翼翼的,沒踩中任何奇怪的東西,白無常也是輕鬆自然躲過,路過一間小吃攤,見到那攤主用一根大骨頭棒子賣力攪拌一鍋湯,一邊攪拌,一邊從牙齒縫中露出許多口水來,滴滴答答流進湯汁裡,顏色詭異的湯汁裡浮浮沉沉漂着數只腳趾頭。白無常看了,忽然之間有一股自信,之前黑無常總嫌棄他做的飯難吃來着。
另一邊,一些古怪的人在表演雜技,一個彪形大漢抓着一個弱雞仔一樣的小鬼,一張嘴,熊熊火焰脫口而出,燒的他手上抓的那個小鬼鬼哭狼嚎般的嚎叫,掙扎不已,而四周圍觀者卻拍手奸笑,大聲喝彩。
此時,白無常見淺夜子的臉更白了,渾身不停的抖動,雙眸低垂着,像一隻被人欺凌毆打的小貓一般柔弱可憐。白無常把她摟懷裡摟的更緊了些,道:“娘子,莫怕。”
突如其來的關心和特別的稱呼,讓她驚愕不已。隨即,白無常的一句耳語“還魂珠”又給她拉回現實中來。
更有鬼瘋瘋癲癲的朝空中撒錢,撒的漫天白雪皚皚,而那錢飄飄搖搖落在白無常眼前,他伸手一截,拿來一看,果然是冥幣。
再接着走,路過一個肉鋪,鋪子前掛着一排排憔悴的人頭,白無常將淺夜子的頭放在他肩膀上,捂住了她的眼睛,扶着她往前走。那人頭明碼標價,幼子肉幾錢,老年肉幾錢,男人肉女人肉都有標價,就脆人骨都有。那扎着圍裙,手持屠刀在鋪子上忙活,居然是一頭白鬃毛的野豬,而它手下一刀一刀剁着的,竟然是一天粗壯的人腿,還在一彈一彈的抽搐着。
真真是羣魔亂舞,狂歡地獄。
無論豬砍人還是人砍豬,地府都不常見,白無常忍不住多看幾眼,卻被那豬發現了。它立馬道:“看什麼看?你買不買?”
白無常哪裡受得了這語氣,準備出手教訓,卻發現雙手都在護着淺夜子姑娘,只得做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