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09 章

1

自那日從夢中醒來後,蘇月七總有些悶悶不樂,待在院子有太陽之時便曬曬太陽,沒太陽之時,就烤烤火,不怎麼愛說話,也不愛多走動,牧心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這日沒有太陽,蘇月七便在屋子裡坐着烤火發呆。

“小姐,這圖紙畫的可是您城中的那個院子?”牧心收拾書桌,看到蘇月七畫的圖紙,拿起來看了看,走到蘇月七身邊問道。

“嗯。”蘇月七接過圖紙看了一會兒。

“這門口全改了,小姐這腦袋裡到底是裝了多少新奇的東西?”牧心用手指了指圖紙上的大門設計,說道。

“可好看?”蘇月七仰起頭問牧心。

“奴婢不知,就是覺得新奇,很好奇修出來會是個什麼樣子。”牧心笑了笑,如是說。

“去幫我叫下吳懷。”蘇月七呼出一口氣,挺了挺肩,打起精神來。

“奴婢這就去。”說完牧心放下手裡的撣子便出了屋。

蘇月七拿着圖紙去了院中的亭子坐了,將圖紙在桌子上展平來,左手託着腮幫子,右手食指在圖紙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點着。

“小姐,您找我?”一會兒吳懷便到了亭中。

“吳懷,你的傷可好些了?”蘇月七放下手,坐好來看了看吳懷之前受傷的那隻胳膊。

“好了許多了,多謝小姐關心。”吳懷恭敬答到。

“坐吧。”蘇月七輕輕拍了拍她右手邊的桌子。

“吳懷不敢。”吳懷恭敬道。

“叫你坐就坐,我同你們一般大,以後在我面前可以隨意些,再說你身上還帶着傷。”蘇月七又輕輕拍了拍桌子。

“是,小姐。”吳懷恭恭敬敬地坐下了。

牧心端了茶點過來,看完茶她就在蘇月七身邊候着。

“我城中的院子,修葺之事,你可能負責幫我看着?你是個老實人,交與你我是放心的。”蘇月七遇刺那日,吳懷不要命的撲過來救她,她看得出來,吳懷是個忠心可託之人。

“小姐有事儘管吩咐就是。”

“院子修葺改的地方比較多,且與一般的式樣不太一樣,你先看看這圖紙,我一一解釋與你聽......”

“小的明白小姐的意思了,吳懷一定按照小姐的意思跟工人們講清楚再動工的。”

“嗯,去吧,你就去看着就行,你有傷在身休息爲主。”蘇月七微微笑着說道。

“吳懷多謝小姐照顧,吳懷定不負小姐所託之事,那小的先下去了。”吳懷說完,看到蘇月七點頭示意,便離開了。

2

到了牧心生辰這夜。

牧心閃着淚花看到蘇月七爲她準備的一切,感激感動的差點說不出話來,只抱了蘇月七哭,活了這十六年,還從未有人替她這般操持過。

她是個奴婢,蘇月七爲她如此花費心思,她心裡自是高興不必說,讓她更高興且鬆口氣的是看到蘇月七難得的打起了精神。

“許個願吧。”蘇月七讓人端出一盤肉蒸糕,插了一根蠟燭,算是有點蛋糕的樣子了。

“我希望......”

“別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蘇月七打斷牧心說道,“你就閉上眼睛在心裡許願就好,許完就吹熄蠟燭吧。”

於是牧心便依着蘇月七的話做了。

在牧心許願之時,蘇月七拿出那一套包袋放於身後。

“好了。”牧心開心的吹熄了蠟燭,轉頭看向蘇月七。

“生辰快樂,牧心。”蘇月七將身後的包袋拿出來遞給牧心。

“小姐這是什麼新奇的物件?作什麼用途的?”牧心接過蘇月七替她準備的那一套包袋,忍不住開心的問道。

“這個是揹包,”蘇月七拿起那個束口揹包對牧心說,“上次看你回家的時候,裝衣物都是用一塊布包裹起來,麻煩又不好看,於是我便爲你做了這一套包袋。這個是平日裡用的,可以放些小東西隨身帶着,比如摺扇啊什麼的都能放,這兩個呢是上街的時候背的,一個斜跨省力,一個單肩背,全都有隔層的,能分門別類放好些東西。”蘇月七拿起那一套包一一介紹。

“小姐這樣說着,是很方便呢,而且這包上繡的這貓,躺在紅花綠枝頭上酣睡着,看着就讓人心情大好。”牧心如是說。

“你喜歡就好。”蘇月七笑着說完,又轉頭對屋裡的其他丫頭說,“把肉糕分了吃吧,吃完就開始燒烤吧。”

丫頭們聞言端了肉糕出了屋子,去了院子裡。

“從未有人如此對過牧心,多謝小姐對牧心的一番心意,小姐對牧心好,牧心心裡都記着。”牧心說着就跪下,給蘇月七磕了個頭。

蘇月七正要往外走,看到牧心這個樣子,又收回了腳,轉身面向牧心。

“起來,說的好好的,怎麼跪下了,我爲你做這些不是要你跪我的,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只是如此而已。”蘇月七將牧心從地上拉起來,說完這番感覺又不太自在,便趕緊轉移了話題,“牧心,今日你生辰,你可還有什麼事情想要我幫你的,可有什麼意中人,我能幫你做主我就幫你撮合了去。”

“牧心沒有意中人,也沒有想過要嫁人,求小姐讓牧心一直服侍小姐,牧心不想嫁人。”牧心淚光閃爍着再次跪下了。

“沒有就算了,你別老是跪,你知道我不願你們一干人等總是跪我的,”蘇月七佯裝生氣,隨後便又柔聲說道,“你在我身邊我自是歡喜的,只是,你總有一日是要嫁人的,我怎麼能讓你一直服侍我呢。”

“小姐,牧心心意已決,”牧心想着小時候年長她兩歲的玩伴,嫁了人爲生活所累,她前幾日回去見到那個玩伴,蒼老得竟似長了牧心十來歲的樣子,她心下後怕又慶幸的對蘇月七補充說,“這輩子都跟着小姐,過得還能自在些。”

“算了,你自己做主吧。”蘇月七拍了拍牧心的肩頭繼續道,“不過,若是哪一天你有了意中人,想成家了,你便直接與我說,我來替你準備嫁妝,我定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斷無可能讓人輕視你欺負了你去。”

“小姐對牧心這樣好,牧心怎麼捨得離開小姐。”牧心擁着蘇月七嚶嚶哭上了。

“好了,他們還等着我們開始烤肉呢,你快把眼淚收一收,別再抹眼淚了,生辰不能哭的。”蘇月七拍了拍牧心的背,安撫她說。

3

蘇月七與牧心去到院子裡的時候,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了。

蘇月七先動手烤了一把羊肉串,遞給牧心,牧心自己留了兩串,其他的都分與早已垂涎三尺的大家吃了。

“真香啊小姐。”漣漪小心的從燒烤簽上咬下一口肉,直誇讚道。

蘇月七笑着,手裡的動作未停,咬了一口牧心遞到她嘴邊的那串羊肉,嘴角沾了肉汁,牧心趕忙拿了娟帕替她擦乾淨。

“您真是我見過最沒小姐樣的小姐了。”牧心忍不住打趣道。

其他人一聽這話,都跟着笑起來。

“小姐也是我見過最好本事最大的小姐了。”聽綵衣說完,其他人也紛紛應和道。

“別以爲說幾句這樣的話,就可以不動手,剩下的可是都要你們烤完的。”蘇月七給肉串刷上汁,邊忙活邊正經的說着玩笑話,衆人又是一番鬨笑。

蘇月七也跟着笑。

烤了好幾輪,大家都會烤了,蘇月七才停下來,牧心替她拿了水洗手。

“你跟他們去燒烤吧,我要去更衣。”說完見牧心沒動,蘇月七又推了推她,“去吧,跟她們開心開心,我一會兒就回來。”

牧心雖還有不放心,但怎麼說她也不過是個剛滿十六的小姑娘,玩心還是在的,很快她就與其他人玩到忘懷了。

蘇月七在原地看到吳懷向牧心湊上去說了什麼,牧心笑得一臉春光燦爛,蘇月七也跟着笑了笑。隨即便抱了兩壺酒,轉出了她自己的那個院子,往主院後的花園走去。

4

花園裡都掛了燈籠,加上夜空中的月亮,很是透亮,時不時還有家丁走來走去的巡邏。

蘇月七繞開巡邏的人,本想在花園找個僻靜之處喝掉這兩壺酒,擡眼卻見水上的亭子裡胡管家孤零零坐着烤火。

蘇月七一轉念,向胡管家走過去。

“胡伯。”蘇月七在人後都是如此叫胡管家的。

“小姐。”胡管家見蘇月七過去,站起身。

“不用起身了。”蘇月七快步過去,在石桌上擱了酒,在胡管家斜對面的位置坐下後問道,“胡伯怎麼不跟我們一起熱鬧一下?”

“我年紀大了,不喜那些,再說我過去他們也拘束。”胡管家就着火爐搓了搓手,擡起頭對蘇月七道。

“胡伯可是遇到什麼難事了?”蘇月七關切問道。

“哎。”胡管家爲難的看了蘇月七一眼,嘆了口氣道,“照理這些事我原本就該同小姐商量的,可是老爺生前叮囑過不能讓小姐沾手,所以......”

“胡伯,我知你重情重義,只是現如今您不同我商量還能同誰商量呢?難道真要如我爹所說,寧願家業都承襲不下去,也不能讓我試一試麼?”蘇月七將手靠近火爐取暖。

“可小姐若是有什麼閃失,我如何向老爺夫人交代呢?”胡管家繼續爲難的道。

“胡伯,我若真的想做生意,您是攔不住我的。”蘇月七擡頭認真的將胡管家望着,“月七也不想瞞胡伯,月七已經跟錦繡衣鋪簽下了一筆生意的契約。”

胡管家聞言,驚詫的將蘇月七望着,然後問道:“小姐果真不怕那個預言?”

“胡伯,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死於我而言說不定倒是真解脫。”蘇月七意有所指的說。

“小姐,你......”胡管家聽蘇月七說完,一臉的擔憂。

“放心吧,胡伯,我不會想不開的,既然老天要我活,我就會好好活着。我還要好好折騰我城中那院子呢。”蘇月七看着爐子裡的紅光緩緩的說。

“小姐,城中的那個院子可是想用來做生意?難不成是飯館?”胡管家擡頭看着蘇月七院子裡升騰而起的青煙問道。

“飯館......也不是不行,我還沒想好。”蘇月七想着自己是蘇文文時,副業可不就是開的餐廳嗎?只是現在的她,還沒有準備好去接收那些記憶,她想要緩緩。

5

如是又聊了一會兒,胡管家起身走了。

“對了胡伯,我城中那個院子修葺,就不要用蘇家主賬上的錢,用我爹留與我的那筆。”蘇月七叫住胡管家說。

“小姐何不留着那錢。”

“胡伯,聽我的,就用那筆錢來修。”蘇月七搖了搖頭,又繼續說,“胡伯,蘇家的大小事還得辛苦您多費心。我聽說茶場工人走了好些,我們生意也不同往日,我想着能不能把茶場租出去,讓人包了去做,我聽說有人開始種一種叫紅花的作物,那花可做藥,還能做成染料賣得挺好。可有這事兒?”

“確有,那紅花也是新近才起的一行,由楚廉楚公子牽頭做成的。”

“竟是他。”蘇月七在心裡嘀咕一聲。

“時局在變,胡伯您也別發愁,說不定我們也能趁此機會變一變,把生意改一改,到一些從前未涉及的領域,我在茶呀這些東西上雖不如我爹,但我可以做些其他我擅長的生意,我想大概也不會比我爹在時差到哪裡去的。”蘇月七走到胡管家跟前,說道。

胡管家轉身看着蘇月七無比認真的臉回道:“我自是相信小姐的,既然老身攔不住小姐,那我便多招幾個武生養在府裡,儘量護小姐周全。”說罷,胡管家便離開了。

蘇月七轉回身準備拿酒來喝,卻聽見胡管家的聲音遠遠傳來:“夜裡涼,小姐莫要喝太多酒,早些回去歇息吧。”

蘇月七回頭去看,胡管家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裡。她又回頭望了望石桌上的兩壺酒。

罷了。

蘇月七不知自己又在亭子裡烤着火呆坐了多久,直到聽見牧心喚她,她纔回過神來。她正想捧了酒準備回去,卻見房頂上一陣風似的躥下一個黑影,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黑影躥去了何處,脖子上就被重重敲了一下,她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兩壺酒落地砸了個稀碎,酒水灑了一地。

巡邏的人聽到聲響,迅速趕到,亭子裡卻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了,地上只留下一地碎渣滓和一條被酒水浸溼的娟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