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姐和楚公子這兩日晚飯後便進了書房,門口還有清野守着,竟不知在作甚,神神秘秘的。”漣漪邊疊衣服邊說道。
“主子的事,不要打聽。”牧心眼都沒擡,如是說道。
漣漪悻悻的閉了嘴。
蘇月七和楚廉此時正在書房學英語的二十六個字母。
蘇月七用筆在紙上將那二十六個字母的大小寫對應着寫了一遍,然後一個個指着,教楚廉發音。
“A,就是與喚人之時,不記得對方的名字,不得已以‘誒’開頭的那個‘誒’的發音類似,B,就是同‘手臂’的‘臂’類似的發音,C,就是同‘你是誰’的‘誰’差不多一個音,發音時不要捲起舌頭就成,它的形狀看起來是不是像個耳朵,”蘇月七說着用手在耳朵上比劃給楚廉看,“公子的姓‘楚’就可以用這個C來表示......”
楚廉看着這樣的蘇月七,她一顰一笑,無不牽動着他的心。
“我這樣說,公子可記得住?”蘇月七教了幾個字母后,問楚廉。
“月七這樣教,很是易懂,我都記下了,這個唸作‘誒’,這個唸作‘臂’,這個唸作‘誰’,這個唸作‘地’......”楚廉逐一念了一遍與蘇月七聽。
“公子記憶力這樣好,只一遍就記住了。”蘇月七由衷讚歎道。
“是月七教的好。”楚廉笑着回道。
跟着蘇月七教楚廉將二十六個字母寫了一遍,爲了鞏固,又讓他多寫了幾遍。
在楚廉書寫之時,蘇月七也在旁邊寫毛筆字。
楚廉寫完,轉頭看到蘇月七紙上的字——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月七這字,可是自成一派。”他站起身,端詳一陣然後說道。
“是難看到自成一派吧。”蘇月七自嘲道,她就是寫不好這毛筆字。
楚廉握着蘇月七握筆的手,一用力帶着她,在另一張紙上抄寫了一句同樣的話。收筆後,他便鬆了手。
楚廉鬆手後,蘇月七有些愣神兒,握筆的手還停在那裡,待反應過來之時,才放下筆。
“公子寫的字真好看。”蘇月七幽幽說道。
“是月七同我一起寫的,謝謝你月七,有你在,那些難過的心情,散了一大半。”楚廉復又握住蘇月七的手說道。
“夜深了,我回房了,公子也早些休息。”說完蘇月七抽出手逃出了書房。
還是急不得,反正來日方長。楚廉看着蘇月七的背影,在心裡念着。
2
接下來的幾日,終日都是如此過的。楚廉學英語,蘇月七練劍術,也練毛筆字。
蘇月七寫字時有一瞬擡頭看楚廉,覺着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或許也不失爲一種幸福。
蘇月七這幾日還會時不時下個廚房,做些新鮮的菜色與大家吃。水煮牛肉,魚香茄子,螞蟻上樹,這些菜原來他們都沒有吃過。
這日正做着菜,來了個人,說是仇奶奶幾年前出去闖蕩的兒子回來了,來山上看她。
蘇月七看着仇奶奶瞬間紅了眼眶,丟下手裡的東西,直愣愣的往外走。
蘇月七收拾好一切,出了廚房,去到茶室,看到仇奶奶摸着自己的兒子,不停的抹眼淚。
蘇月七坐在門邊,愣愣的看着這灰濛濛的天,心頭壓抑難當。
“月七。”楚廉行到蘇月七身旁坐下。
“公子。”蘇月七應了一聲,然後微微偏頭向室內,“仇奶奶出門多年的兒子回來了,真替她開心。”
“是嗎?”楚廉問一聲,心頭微涼,“月七,可是想念親人了?”
“不知道她如今過得如何。”蘇月七幽幽說出這句,便住了口。
楚廉雙手交握,收緊手又再緊了緊。
3
蘇月七如今每回躺上牀,都期盼着,自己能做夢,再多記起一些事,好的壞的都好,她想知道那些過往。
只是,好像她過得越是快樂,那些記憶就會離她越發的遠,總也不找上門來。
又一日清晨,蘇月七睜眼,看着帳頂發呆,又是一夜無夢。
下榻更衣,洗漱完畢,蘇月七便踏出門,她習慣性望向門廊處,今日那裡沒有人在等,她竟覺得好像失了點什麼。
用早膳之時,桌上也只有她一人,她覺得奇怪,便開口問仇奶奶:“楚公子今日怎的沒有來用早膳?”
“小公子生病了,昨日夜裡練劍連得狠了,溼了背心,着了涼,現在還睡着未醒。”仇奶奶回道。
“昨日夜裡?”蘇月七驚訝道,自己昨夜是睡得有多熟,竟毫無察覺。
“想是心裡擱着什麼事兒,他有心事就愛在夜裡,跑去竹林裡練劍。老爺走了,他心裡又怎會不難過。”仇奶奶嘆口氣說道。
用完早膳,蘇月七便去書房練字,等着楚廉睡醒。
寫了一句,“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又寫了一句,“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再寫下一句,“似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寫着寫着,她覺得愁煩得緊,索性丟下筆去舞劍。
一刺一擋一劈一削,她練得比往常都用心用力,不過一會兒,額上便生出汗來。
“小姐,歇歇吧。”牧心端了茶水過來,喚道。
蘇月七堅持打完一整套動作才停下來,用牧心遞給她的娟帕擦了擦汗,接過茶碗喝了個精光。
心中有事,練一練劍,好像真的會好上許多。
待到牧心走後,蘇月七便又開始練起來,不求能根除心中煩悶,能求得一刻寧靜也是好的。
4
楚廉着涼感冒還沒好得規整,蘇月七便要下山了。而楚廉還要在山上替楚老爺子守完二七才能下山。
那條不用過溜索的路,雪還沒完全化,便走不通。楚廉病着,卻還是堅持送蘇月七下山過溜索。
還好這一次,蘇月七沒有像上次一般怕得要命,只是依然不敢看,從始至終閉了眼。還有那種失重的感覺,依然叫她心慌腿軟。
臨上馬車,蘇月七站在車旁同楚廉告別。
“託公子的福,這個年過得還不錯。”蘇月七儘量輕鬆的道。
“那便好,月七回去後萬事都要多留個心。”楚廉囑咐道。
“月七知道,公子自己多注意身子,還有,精神好些的時候,別忘記繼續學我教公子的東西,書房的書桌上,我留了作業與你,要好好寫,句子的大意,等你回來了,我再告訴公子。”
“好,月七也要好好練劍,三日不練便會手生。”楚廉將手握成拳放在嘴上擋着剋制的咳了兩聲,輕聲說道。
“公子回去吧,外頭涼,月七走了。”說完蘇月七便上車走了。
馬車跑出一段路,蘇月七忍不住撩了小窗簾子,往回望,她發現楚廉依然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那樣子是如此的孤單。
若有一日,真的要分開,他們要如何作別,才能不顯得傷感?蘇月七放下簾子,看了眼手邊剛纔沒捨得還給楚廉的披風,在心中如是想着。
“小姐和楚公子,分開幾日便作出這捨不得的形容,不如早些嫁與楚公子吧,這樣便可以朝夕相對了。”漣漪打趣道。
“是啊,小姐,楚公子對小姐是真上心了,我們都看得出來。”如今話變少的彩雲也忍不住幫腔。
蘇月七看着兩人,卻並不說話。
牧心伸手拍拍蘇月七的手:“嫁吧,小姐。”
蘇月七驚訝的將牧心望着,心下一陣感動,但她卻一言未發,靜默未動。
她擔心,他會變成第二個蘇老太爺,爲她風露立中宵。
5
看着馬車漸行漸遠,楚廉心中總覺得不踏實,心中有些慌,他生怕這次離別會預示着什麼。
“沿路派人跟着。”楚廉吩咐清野道。
“是,公子。”
回到山上,楚廉第一時間便進了書房。
他看着桌上的那句英語,跟着蘇月七下面寫的發音念出來:“哎,凱爾,額抱特,油,哎,沃瑞爾,額抱特,油,安得,哎,萊克,油。”
他動筆照着寫了一張紙,他漸漸喜歡上蘇月七做與他用的那支簡易的木棍筆了。
寫完,他將那張寫滿的紙放在那疊之前寫過的紙上面,一同放進箱子裡鎖起來。
再回到書桌前時,他開始想念起蘇月七在他身邊寫字的情形,他撫了撫她用過的毛筆,硯臺還有鎮紙,然後站在她經常站的那個位置,提起筆,蘸了墨,讓筆在紙上走了起來。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他寫下這句,放了筆,然後等墨幹。
等墨都幹了,他將之捲成一個卷,放進存放着蘇月七練的字的那個箱子裡。
蓋上蓋子,他又忍不住拿出蘇月七寫的一些出來看。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看到這句的時候,楚廉心中驚喜萬分,於是他又打開一卷。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看到這句,楚廉心中一痛,但他還是接着又打開了一卷。
似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
蘇月七心中的顧忌,躍然紙上。
楚廉放下所有的字,卷好放回箱子裡,找了把較大的鎖鎖了。
若他一直守住這個秘密,她便有可能與他在此長相廝守了。楚廉撫了撫那個箱子,在心裡如此琢磨着。
他是有過猶豫,但此刻他已打定了主意,不再搖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