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準易說:“我沒有強迫她,這次是我們兩個共同想複合。”
繁爸爸點了點頭,這和他調查到的內容一樣,林準易也一直得他信任,“我希望她現在能過得開心,等她開始痛苦時,身邊離她最近的那個人,可以包容她,幫助她,讓她依靠,甚至發泄。準易,這對你來說可能很難,畢竟你媽媽就是這樣離開的,我覺得你會受不住。”
“可除了我也沒有別人有立場這麼做了吧?”其實林準易想說得是“願意”,但他還是換成了相對溫和的“有立場”,原因不過是因爲他是長輩。其實林準易心裡一直都對他對繁星的態度和做法感到不滿。
繁爸爸說:“這個問題得問她自己。而這次我讓你來,是想先讓你來考慮。”
林準易說:“謝謝您有這樣的好意。”
繁爸爸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頗有些深意地看向他。
林準易繼續說:“這些話會冒犯到您,但是先生,您對我比對她好太多了,她到底還是您的女兒,實在不該總爲了其他人犧牲她的利益。我認爲這件事應該先讓她來決定,決定她是否需要我。”
繁爸爸說:“就算不跟星星結婚,在我心裡,現在你也跟我的親生兒子沒兩樣。”
林準易知道這句話絲毫不摻假,雖然他們和繁家是兩個姓氏,但祖輩、父輩都非常親近,雖然他對繁星做了那麼過分的事,繁家也依然原諒了他。這次繁家出事,林準易也從未有過貳心,其實繁星那樣對他,他是有立場在他們困難時選擇離開的。
繁爸爸這次沉默了一會兒,說:“在我心裡,你的分量要比星星重一些。所以我讓你先選。”
林準易問:“那爲什麼之前還要取消婚禮呢?”
“我的內心裡並不希望你陪在她的身邊。”他說:“那對你來說太殘忍了。雖然你沒有說過,但我知道你非常愛你媽媽,你一直對她的病了解不多,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走。如果有一天你清晨醒來或者是出差回來,發現你的妻子已經變成屍體,你會受不了。準易,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知道你會受不了,何況你曾經傷害過星星,即便連星星自己都不再怪你,一但她自殺,你也會陷入自責。以你這種執拗的性子,一定會會被這份自責所壓垮。”
林準易幻想了一下那個畫面,心裡就像被針紮了似的,雖然並不劇痛,卻十分突然,毫無防備。就如同他那天突然看到母親的屍體,她的屍體並不醜陋,她走得很從容,因爲蓄謀已久,她早就想死了,抑鬱症讓她的世界只剩痛苦。
肯定受不了啊,誰能受得了?
可難道讓繁星死在別人家裡他就會受得了嗎?
林準易說:“非得我先選的話,我要留在她身邊。“
調職的事因爲繁家人大都不支持他們複合而沒了下文,林準易是被繁星通知這件事的,那時她的臉上滿是無所謂。
林準易問她是誰告訴她,她說:“是蘇阿姨。”
“哦。”
“她說她不希望我跟你複合,她覺得我這種做法太愚蠢了,希望過一陣子再考慮調職,這陣子我們先異地認真考慮這件事。”繁星說到這裡輕輕地哼了一聲:“你再糟也比不上我爸爸,這件事肯定不是她決定的。”
林準易說:“你別急,我慢慢跟先生商量。”
“我什麼時候急了?”她說完這句,目光突然一變,盯住了他,“你見過我爸爸。”
“沒有。”
“撒謊。”繁星問:“他對你說什麼了?”
林準易也不知她是怎麼聽出來的,但既然如此,他便說:“只是聊了工作上的事,他說之前勸我留下,我堅持要走,現在我又要回來,他覺得這樣很不好。”
“撒謊。”繁星又說了一遍:“你肯定跟他聊的是我跟你的事。”
林準易伸手企圖抱她,溫存一下轉移話題,但她推開了他,說:“說吧,你們到底聊了什麼?越是這樣我越是明白有問題。”
林準易當然不可能把這些話告訴她,但既然說到這份上了,一味瞞着也不可取,於是他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說:“你別問了,我不想告訴你。你只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始終都會在你身邊。哪怕是死,我也會緊緊跟着你。”
繁星一愣,隨後忽然笑了,說:“原來他是對你說這個。”
林準易愕然看着她。
“看我幹嘛?”繁星笑着問。
“沒什麼。”
“雖然煮飯不怎麼好吃,但吃飯還是會的,飯裡被摻了藥,口味當然會不同。”繁星說:“我也不知道醫生爲什麼會認爲我真的有這種病,也許是我當時裝得太過了。”
林準易沒有跟她討論下去,而是握住了她的手,問:“那你試試過停藥嗎?”
“停藥萬一突然自殺了怎麼辦?”繁星說:“我還沒準備好。”
林準易沒說話。
繁星不耐煩起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看着我?就像我很可憐一樣。”
林準易還是沒說話,伸手把她摟進了懷裡。繁星頓時逆反起來,掙扎個不停。他已經很久不曾這樣勉強她了,但他今天沒有。
她越掙扎,他越用力。
總有一個人要服軟,而林準易歷來是個能堅持到最後的人。
她慢慢地放棄了掙扎,把頭靠進了他的懷裡。
真不甘心就這麼被他抱住了,她這樣想着,眼眶卻開始發酸。
其實她想不通,怎麼得了病呢?都跟林準易廝混在一起了,還有什麼可痛苦呢?
林準易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在顫抖,他難得如此感性:“難過就哭吧,我不會笑你的。”他吻着她的頭頂,第一次覺得自己能夠體會到她的情緒。
這天她哭了很久很久,好多年了,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像這樣哭過了,包括當初被他強暴,也包括後來被家裡一次次地強迫嫁給他,可能也是因爲這樣纔會生病吧,她忍耐着自己的憤怒、悲傷和痛苦,漸漸地習慣它們,甚至忽視它們。她覺得這樣自己就是快樂的,可事實上它們也需要得到發泄和表達才行。
後來等她平靜下來,林準易問:“你一點不舒服都沒有嗎?”
“有時會覺得想死,”她說:“直到現在,我也覺得死肯定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林準易心疼極了,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繁星也看出來了,說:“你別這種表情,看起來比我更像抑鬱症。”
“我比較願意是我得。”他說。
繁星疑惑起來:“有什麼區別?”
“你會比我高興一些。”畢竟,她恨了他那麼久。
繁星忍不住笑了:“以前你這麼說,我要誇你有自知之明,但現在你這麼說,我就要說你專門諷刺我了。”
林準易正色起來:“是因爲現在愛我嗎?”
繁星立刻道:“不是!”
“你有點太過激動了。”他微笑着說。
“真的不是,”她冷靜了一些:“你還是不要過分自信的好。”
“好吧,不糾纏這個問題。”他笑了一下,又說:“你是因爲這樣纔不想跟我結婚嗎?”
“當然不是,你又不會介意這個。”
“你怎麼知道我不介意?”他挑眉。
“如果不愛我,娶我就夠了,如果愛我……”她說到這裡,微微地沉默了幾秒,看着他說:“娶我就夠了。”
他微微動容,繁爸爸說得一點都不對,她不笨,一點也不,相反,他覺得她聰明極了,她這麼瞭解他。
他問:“那你現在願意嫁給我嗎?”
“不願意。”她說。
“我想試試看停藥,不過那樣很可能就會控制不住自己自殺,”她說:“如果結婚了,就不能這樣冒險了。”
他說:“那就不要停。”
“不停我就無法確定它的真實性。”
林準易不吭聲了。
繁星問:“你不會想着要耍些手段吧?別白費功夫了,我爺爺就算站你也拗不過我爸爸和蘇阿姨。”
林準易說:“我不耍手段,都聽你的。”
雖然林準易這麼說,但如果真的不會耍,那他就不是林準易了。
他先去找了繁爺爺,老人家果然表示事情雖然有些爲難,但他一定想辦法,可這辦法還沒想出來,就先出了事。
那陣子林準易要回去工作,繁星前兩天便去他家裡,她說是幫他收拾行李,實則一件也沒動。不過這也怪不得她,責任在準易自己,因爲雖然這次並不會去太久,但他心裡比以往更加戀戀不捨,他也睡不久,總是會被幻覺中的槍聲驚醒,睜眼時發現她還偎在自己的懷裡是讓他放鬆的唯一方式。
他不住地要她,他是個不太感性的人,也只有這樣最深入地擁有時,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這讓他覺得安全。
因爲他無度的索求,繁星在去機場送他的那天早晨在路上便睡着了,林準易便沒有急着上飛機,而是陪她在車裡坐着,想盡量跟她多待一會兒。
後來時間完全來不及了,他才決定要下車,但還是在下車前偷偷地吻她已經被他吻得有些腫的小嘴。
哪知剛一觸到,她立刻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