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過了大約一個月，繁音找到了工作，是在槍械俱樂部做陪練。雖然繁音也沒有相關證件，但他對這玩意兒太熟了，在面試時征服了面試官，表示可以等他考證件，還給他介紹了地點。
這份工作收入自然比不上汝嬌嬌提的，但也高於許多工作。最主要的是，它沒有那麼容易拋頭露面，也就不那麼容易被人盯着，繁音玩了小半輩子槍，真叫他去開車，他也不一定喜歡。
值得慶祝的事不止這一件，還有念念即將開學。當然了，念念本人表示她一點也不想去上學，雖然這傢伙嘴上說她不想跟“蠢貨”小朋友做朋友，但我們知道這只是因爲她太孤獨了。念念從來都沒有過什麼朋友，跟星星和憐茵在一起都沒有共同語言，也是因爲如此，她總是愛摻和我們的事，或者寂寞地自己玩。
學校離家裡不遠，走路只需要十分鐘，道路亦非常簡單。繁音暫時還可以接送念念上下課，其實我也可以，但他倆堅決拒絕了。
我對他們每天把我當廢人的行爲很不滿，決定買條導盲犬幫助我生活。繁音也覺得可行，於是念念開學這天，我們先送她去學校，然後去寵物醫院諮詢狗的事。
念念也沒心情再唱歌，全程都不吭聲。到地方後，繁音問：“需要我送你進去嗎？”
“不要。”念念答得堅定。
“那你怎麼還不下車？”繁音問。
“還沒到時間。”
“第一天上課早點過去。”繁音問：“要不要我請個小姐姐領着你進去？”
“不、要！”
“噢。”繁音沉默了一下，又說：“不管聽不聽得懂課，都不準搗亂，有教養一點，不要給我和你媽媽丟臉，知道嗎？”
“不知道什麼是有教養。”
“就是要對所有人都微笑。”
“如果有人欺負我呢？”念念問：“也笑嗎？”
繁音道：“打他。”
“要是打不過呢？”
“回來告訴爸爸，爸爸給你打。”
“要是你也打不過呢？”
“那……”繁音突然閉上了嘴巴。
他當然打得過，他還可以殺，但那都是以前。作爲一個普通的父親，他已經不再無所不能。
我打圓場說：“你儘量與人爲善，不要說一些讓同學誤會的話，如果他們欺負你，你就回來告訴我們。切記，要在公共區域活動，儘量和一些同學在一起，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如果他們叫你單獨跟他們去不是你平常活動的地方，你就不去。”
“知道啦。”這件事我們叮嚀她很多次了，因此她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也千萬不能讓人摸你衣服蓋着的地方，如果有人這麼做了，就不上課了，立刻打電話給爸爸媽媽，知道嗎？”
“知道啦，知道啦！”她煩躁地應了一聲，跳下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
這反倒讓我不安起來：“她不會出什麼事吧？”
“不會。”繁音握了握我的手，說：“別緊張，她又不傻。”
“但是她小呀。”
“不小了，我十歲那年就開始策劃殺人了。”繁音輕描淡寫地說：“要不了幾年，她就要開始有人追了。”
說起這個我就想問：“你希望她幾歲交男友？”
“隨便她。”
“你對星星的態度可不是這樣的。”
“智商不一樣怎麼能同等對待？”繁音說：“我們念念不會被男人耍的。”
“星星也沒有被耍，她只是……”
想想就有點難過。
我也不知星星現在在哪，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不用嫁林準易了。
顯然繁音也不想提這事，沒有接話。
我換了個話題：“如果她交了男朋友，要去跟他住怎麼辦？”
“不準。”繁音說：“十八歲之前必須在家住。”
“那如果她要去……”我問：“你怎麼辦呀？”
繁音立刻問：“這不是你的事嗎？”
“她明顯更聽你的。”
“那你先說說你的看法。”
“我覺得……”我不由嘆了一口氣：“我只希望她不要懷孕。一旦有了不是自己期待的孩子，就擁有了痛苦的毒瘤，毒瘤尚且還能剜掉，孩子即便流產，傷害也不會停止。”
繁音說：“教她避孕就是了。”
“沒有哪種避孕方法是百分百的。”我說：“何況如果對方有意算計她怎麼辦？”
繁音也不知在想什麼，不說話了。
我雖看不到，也能感覺到氣氛之詭異，便問：“你怎麼了？”
“沒怎麼。”他有些低落地說。
我覺得好像是因爲我剛剛那句話，便說：“星星之所以會懷孕，也是因爲林準易算計她。不過我想，這種人畢竟還是少數……抱歉，我明知道你不喜歡聊星星的事。”
繁音這纔開口：“我不是因爲這個。”
“那是什麼？”
“我知道你很多次想跟我離婚，都是因爲孩子而放棄。”他緩緩地說：“雖然站在我自己的角度，這對我是好事。但如果把你換成念念，我的確會覺得難過……對不起。”
原來是因爲我爸爸。
我便沒再開口。雖然我對我爸爸的行爲有諸多不滿，但繁音的確傷害了我那麼多，我心裡並沒有原諒他，也不想用這種虛假的寬容來讓壓抑自己，就讓他反省吧。
寵物醫生的確有推薦的狗，而且上次的狗還在他那裡。不過醫生告訴我們，狗主人已經聯絡到了，今天就會來。
我們一週後才能夠提狗，道謝出來時，突然聽到跑車巨大的引擎聲，繁音眼疾手快地摟住了我的肩膀，但我的腿依舊感覺到了冷風。
正在我驚魂未定的時刻，突然聽到剎車聲，那個熟悉的，拿腔拿調的聲音傳來：“範先生！”
汝嬌嬌？
咚咚咚地高跟鞋觸地聲傳來，她再出聲時已經來到了我們面前：“範先生！你好呀！”
繁音似乎也頗感意外，語氣不冷不熱地說：“汝小姐你好。”
“真沒想到在這裡意外見到你們！是來給寵物狗看病嗎？”她熱情地問。
繁音打電話回絕過她了，我還特意去旁聽了，當時她勸了幾句，但沒有很堅持。
“只是看看。”繁音無心解釋，說：“我們還有事，抱歉，汝小姐，先走了。”
“好……不，請等等！”她急切地說：“前段時間我的jimmy丟了！據說被好心人撿到送到了這裡，真是好感動，那天下着大雨。醫生告訴我，撿到他的人是一對華人夫婦……難道就是你們？”
“不是。”繁音當機立斷地說。
但這完全阻止不了她，汝嬌嬌對繁音那兩個字衝耳未聞：“一定就是你們！我必須要好好地感謝你們！千萬不要走！michael！過來，幫我留住他們！”
我們當然可以強走，但坦白說，我們如今的狀況並不適合樹敵太多，何況這汝嬌嬌雖然是個暴發戶，卻也比此刻的我們要強得多。我們不是不能尋求李虞他們的幫忙，只是一方面是李昂的態度和李虞完全不同，另一方面是，我們將來要在這裡生活下去，不到萬不得已，凡事應當自己解決。
於是我們沒說話，安之若素地站在原地。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汝嬌嬌出來了，興奮地說：“沒錯，這就是我的jimmy！天哪！太感謝你們了！走，我一定要感謝兩位，我們去吃飯，如何？”
繁音說：“不用了，汝小姐，我們還有事。”他加重了語氣。
“來嘛！”她似乎靠了過來，但不是我這一側，我心裡便着急起來，卻看不到畫面，也想象不出，自然不敢失態。
繁音的語氣嚴厲起來：“汝小姐，請你自重。”
“吃一頓飯而已，我保證！”汝嬌嬌嘻嘻笑着說：“我是真的希望能感謝你們一家人！”
“不必了。”繁音似乎動了動，說：“讓開。”
“哎！”汝嬌嬌似乎受到了攻擊似的，驚叫了一聲，隨後大喊：“michael！”緊接着暴怒着說了一串英語，大意是叫他攔住我們。
我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但繁音站在原地沒動，那就是人數不少。
這下我徹底緊張起來，聽到汝嬌嬌的聲音：“剛剛那一下拍下來沒有？”
“拍下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可能是她的保鏢。
繁音真的動手了？
我不敢開口問，聽到汝嬌嬌自信的聲音，看來她也不是個純蠢貨：“我可以不起訴範先生，但前提是你們要來一起吃個飯。如果範先生不放心，可以讓夫人先回家去。”
繁音大概是第一次遇到比他自己還要不講理的人，問：“汝小姐這是要做什麼？”
“真的只是感謝你而已，”她的聲音帶笑，且嬌滴滴的：“我想和你們做個朋友，非常好的願望。私心一點……還想你可以繼續考慮來我們公司，幫我開車，或做我的保鏢。那天你都沒有告訴我你會用槍呢。”
繁音問：“幾點？”
汝嬌嬌滿意道：“你選時間。”
“明天中午吧。”繁音說：“地點您訂，但我要公共場所。”
“好吧。”汝嬌嬌咯咯笑着說：“那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