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許多嘲諷他的話,卻沒能全都說出口,因爲我剛說到這裡,他已經忍無可忍,捏着我下巴的手指掐緊,我被迫住口,他重重地吻了過來。
那種瀕臨死亡的窒息,令我確定是第一人格沒錯。
許久,他鬆了口,我喘着粗氣,瞪着他。他也看着我,伸出舌尖舔着自己嘴脣上被我咬出血的傷口,樣子倒是比我平靜多了。
我很久才能開口說話:“一輩子都只會這一招。”
他哼了一聲,鬆開了手,站直身子,一邊用手整理着襯衫袖口處的凌亂,一邊居高臨下地望着我說:“繁家行不行,我行不行,都跟你沒有關係,反正我看你也不打算要我了。”
我見他神情嚴肅,知道不能說得太過,因爲會捱打,便沒接話。
“至於我。”他說到這兒,傾身過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的眼睛,幽幽地說:“我就留在這兒,等着你求我。”
我沒搭理他,繫好了衣服,見他轉身要走,便問:“你要去哪兒?”
“女票。”他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來人。”我喊了一聲,我的保鏢很快衝了進來:“送先生回房間。”
在坐的沒人聽他的,繁音也沒掙扎,保鏢隊長過來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他便去了,臨走前嘲弄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笑話我一邊不想要他,一邊又不想他去找別人。我由此更覺得憤怒,忍不住開口:“等等!”
保鏢們站住腳步,繁音也停了下來。
我走過去,保鏢散開,我整理着他有些凌亂的領口,說:“放你出去女票容易被記者拍到,也容易造成安全問題,我得保護你的安全,也要保全自己的臉面。所以,我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他似笑非笑地瞅着我,被軟禁多好呀,我好吃好喝養着他,不打他,更不會強暴他。
“我跟孟簡聰說好,有新來的需要開苞的小姑娘,我先買來給你享用。”
他先是笑了一下,但沒撐住太久,又露出了惱怒,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上了樓。
之後,我先吃了點東西,且派人送飯給繁音。一小時後,女傭原封不動地端下來,彙報說他不吃飯。我說:“下次不要再端下來,不管吃不吃,都給他送。”
我打給韓夫人,她接電話的語氣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用德語說了一句“你好”。
我說:“韓夫人,我知道您肯定已經清楚了,音音回來了。”
她說:“今天就請他先待在你那邊,我已經派人去了。”
我問:“您派人過來?”憑什麼?
“對,我接他回去。”她說:“一則他需要有人控制他,二則我們共同調查黎醫生。”
我說:“黎醫生還沒查出來嗎?”
“沒有。”她回答得乾脆。
我覺得,韓夫人查個黎醫生這麼久都沒着落,要麼是他來頭太大,要麼是韓夫人隱而不報,要麼,就是韓夫人根本就沒好好做這事。
第二種可能性最大,我想了想,說:“我不希望您帶他回去。”
她問:“爲什麼?”
“因爲我不同意。”這句話有點冒險,但我說:“他也不同意。”
她有些不快,說:“他已經這樣對你,你們兩個再待在一起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笑呵呵地說:“韓夫人,你我的關係已經破裂至此,不如干脆挑明瞭說。您覺得經過這件事,我害他的概率更大了,而我完全具備這種實力。對吧?”
她沒說話,就是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繼續說:“我當然不打算侵犯他的人身自由,但前提是他自己想回去,如果他想留在我這裡,而您非要讓他走,那就是您侵犯他的人身自由了。”
韓夫人便說:“既然你這麼說,我這就動身,我們見面聊,讓他當場決定。”
“不用。”誰要跟她當場決定?我談判經驗沒她豐富,八成概率被她談得頭暈,不給她這種機會:“您沒資格跟我談。他是重度精神病患者,沒有自理能力,在法律上,繁老先生是他的監護人。您,則早三十多年前就已經喪失了對他的撫養權。”我的意思很明顯,如果她敢來搶,我就把繁音的病捅出去,當年,我差點陪蒲藍上了牀,不就是害怕這事被揭穿?
韓夫人明顯說不過我,便說:“讓我跟他聊聊。”
“他睡了。”
“現在才幾點?”
“我相信這些話他一定已經告訴您了。”畢竟他們之前就聯絡過了,我說:“第一人格感到思考困難,注意力難以集中,能力大幅度下降,而且經常疲倦。我已經把剩下的藥拿去化驗了,結果還沒有出來。現在無法確定,第一人格有這些反應,是被心理干涉,還是被藥物控制。前者至少對健康沒有直接影響,或許還是可逆的。後者搞不好會把他變成傻子,您別忘了,他可是個孔武有力的傻子。”
韓夫人說:“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冷笑一聲:“如果黎醫生在我手裡,現在他已經交代得不能更清楚了。”
她懂了我的意思,道:“這件事你不用操心。”
“人是您當初給我們介紹的,如今有問題還是您來調查,賊跟警察是同一個人。”我說:“雖然韓夫人您丈夫的基金會是嚴禁涉黑的,但萬禧龍可不是慈善集團,更不以搞政治關係爲主,有個可靠的黑幫,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韓夫人依然很淡定:“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您別忘了,我可管理過繁家,它每年替您平多少法外的事,我搞不好比您本人還清楚。”這其實是必要的,總不可能每件事都通過警察來處理,畢竟有的事通過警察反而要虧,有的人,也只有除掉纔可以。我說:“不顧兒子的身體,堅決要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也正是因爲,在法律上,您早已沒有關係,撇得清。在感情上,他又是親生兒子,可靠得很。”
韓夫人笑了一聲:“我難道不該這麼想麼?難道,我應該選外人?”
“這想法沒錯,但前提是……”我說:“您不想要他的命。”
她立刻怒了:“你到底在說什麼?”
“沒什麼。”我說:“您的女兒還沒有結婚,說不準會生幾個兒子,我的都是女兒,難說到時會花落誰家。您也別生氣,我剛剛的那些話都是講故事,聊天而已,您太當真,就顯得心虛了。”
我估計韓夫人沒太多這種想法,這些話基本是我故意抹黑。我的目的就是要讓她難堪,從而放棄這件事。
然而,她卻笑了:“別用這些話激我,要麼,你就讓音音跟我對話,要麼,你就等着我來人接他。”
真是油鹽不進。
韓夫人的人最快也得晚上到,我不能讓她接走繁音。她的態度已經證明,我是別想說服她了,所以我得讓繁音說服她。
只是我剛剛纔把繁音欺負了,他氣得連飯都不吃,讓我心裡稍微有點沒底。
繁音回來了,眼前最大的問題已經解決了,繁音連晚飯也拒絕了,這次是他自己端出來的。
我想了想,到廚房去做了一些,我的手藝不好,但顯得我有誠意。我端着飯菜上樓去,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菸草味和酒氣。爲了防止他變小甜甜逃跑,我們已經把窗戶封死了,但房間通風很好,沒想到,這傢伙還不夠。
我進去時他正坐在沙發上,襯衫也從褲子里拉出來了一半,領口敞着,顯得很放肆。他正叼着煙翹着二郎腿百無聊賴地看電視新聞,桌上放了一杯白蘭地,飄蕩着一顆冰塊,桌上放着一碟花生米,看樣子他一整天都在吃這玩意兒,地上扔着幾隻酒瓶,白蘭地酒精度數屬於烈酒,
其實繁音的第一人格也不喜歡喝酒,我更沒見過他有這種酗酒行爲,可以想見,這傢伙今天真是鬱悶得緊了。他見到我,挑起眼角瞥了我一眼,依舊掛着一臉的不滿,端起那隻矮胖子一般的酒杯,在杯口抿了抿,無視了我。
我將餐盤放到茶几上,也看向電視屏幕,上面的新聞是歐洲的,是接頭火拼案,背景裡說這是這個月第三起,警方已經全力調查云云。
新聞很短,很快便結束,接下來是足球相關的,繁音不感興趣,靠到了椅背上,看向了我。
我問:“酒夠喝麼?”
他沒答話,臉色白得過分,目光有些迷離。先是落到了那疊菜上,我的刀工哪裡比得上廚子的?他眼睛一眯,再度望向了我。
我說:“吃點東西吧。”
他扭過頭,看向書架處。
我說:“你媽媽要來接你。”
他可能有點頭暈,便往下靠了靠,正好窩在了沙發轉角里,閉起了眼睛。
我知道他鐵定沒睡着,問:“你想跟你媽媽回去嗎?”
他不吭聲。
我便說:“我把你媽媽拒絕了,說你想留在我這邊。她的人可能一會兒就到,她本人恐怕明天會來,想不想跟她走,你可要自己考慮好。”
他睜開了眼睛,看着我。
我朝他笑了笑,說:“你這樣又不吃東西,又是不停吸菸喝酒,我就算想留你,也不能留了。何況黎醫生在她手裡,她也不告訴我調查得情況如何,我除了能幫你找女支女,幫不上你別的忙。”
他瞪了我一眼,再度閉上眼睛,表示他對我的話不感興趣。
我問:“要不你出去吧。”
他又睜開了眼睛。
我說:“我實在不想讓你媽媽覺得我在欺負你,前幾天你跑了,我已經忙的焦頭爛額。我以爲你被綁架了,不敢報警,警察卻查到了屍體。你爸爸和你媽媽又給我找麻煩,費懷信一會兒要幫忙,一會兒又說你媽媽不同意,不準幫忙。”
他沒看我,而是扭頭看着沙發。
“我承認你回來時我還在生氣,沒人不生氣。你的第二人格不愛我了,揹着我去搞別的女人,把人家愛得死去活來,跟人家商量着害我。”我當然不想讓他走,我也看出他不想走,但我得讓他愉快地表示不想走,而不是這副模樣被韓夫人發現,那樣韓夫人肯定又要發難,我希望最後這三個月過得平靜:“現在我不生氣了,你想走就走吧,待在這裡怪痛苦的。”
他開了口,語氣鎮定:“誰跟你說第二人格愛上別人了?”
我不由一愣,仔細觀察他的臉,然而他面無表情。
難道是小甜甜?
我相信小甜甜現在已經變得十分強大,但他的藥在我這裡,這邊買不到他吃的那款藥,沒有藥他的能力肯定會削弱。小甜甜可是一口酒都不能沾。
我說:“蒲萄說的。”
他的眼珠子滑過來,瞅着我:“誰的話你都信?”
“我自己會聽。”我說:“我不想糾纏這個。如果你想在這裡呆着,就起來,別喝酒了,也沒抽菸,把飯吃了,趁此機會好好休息,也養養身體。如果你不想,那你就出去吧。等你好點,我不阻止你看孩子。”
他總算扭過了頭,看着我的臉,臉色比剛剛好多了,問:“她還說什麼?”
“誰?”
“蒲萄。”
“沒說什麼。”我說:“我說了,這事無所謂了。”
“無所謂你發這麼大脾氣?”他哼了一聲,臉上的神態有些微妙,既又生氣,又有開心。
我抿了抿嘴,說:“我承認,我當時挺難過的。”我沒看他的表情,這話是真心的,而只要看着他,我就說不出來。因爲他會笑,他特別期待我這麼說,他一直都盼着我能回到過去,回到那個讓他覺得愛他,不會離開他,可以隨便欺負,連哄都不用,那個讓他覺得安全的我。
我特別不想這麼說,我一直都盼着自己能跟過去徹底剝離開,我受夠了那種日子,我怕自己又跌進去。
但我不能讓韓夫人把他帶回去,我知道,她一旦把他帶回去,病情就再也不會通知我,即便她通知我一些什麼,也必然不是真心話。而我既然知道小甜甜算計我,就要自己搞清這一切,這是一個主動權的問題。不僅如此,我還覺得,繁音在我手裡,繁老頭就要顧忌我幾分,如有萬一,我還可以利用。
當然,還有一點,我其實非常非常不想承認:我不想讓他去鬼混,我受得夠夠的了!哪怕我三個月後就要跟他離婚,我也不准他在這三個月再背叛我。
他不吭聲,我繼續說:“以前的醫生就對我說,你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格,他不一樣,他有。我一直在想,你對我的感情,究竟是屬於你這個人格,還是屬於他?如果他不愛我了,那你還愛我麼?”
他還是沒說話。
我說:“所以我當時挺難過的……我承認,我今天對你發脾氣也有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