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初化作人類,那是一個儒雅的男子,自在先生。
它曾化作自在先生幫助人類文明崛起,培養一個個人類高手,制定彌天大計。然而誰都不知道,自在先生竟然就是時初。
“我沒想到你會選擇他的路。”時初淡淡開口,沒有憤怒,也沒有喜悅,就這麼平靜看着彌主,或許有那麼一點好奇,卻不多。
彌主背對着它:“我沒有選擇任何人的路,只是做認爲對的事。”
“比如暗算陸隱,剝奪他的一切?”
“事實證明是對的。”
時初點點頭,頗爲感慨:“此舉連我都瞞過了。我以爲他真死了,卻沒想到他早就知道是我。一個王文,一個你,人類心眼真多啊。”
“我不算,我是真的要殺他,剝奪他的一切。只不過是他自己走出來而已。”
“也對,若非真心,豈能瞞過宇宙,讓他成爲這新時代唯一能與我博弈的存在。我原以爲對手會是彌雅。”
“你會容忍彌雅成長?”
“呵呵,或許吧,無論多謹慎,存活久了總會無聊。那幾個沒意思,有可能我會培養彌雅來與我搏一搏。”
彌主搖頭:“你不會。”
時初看着彌主:“幫我個忙,解決那三個,作爲回報,人類文明的一切我都不動,包括你們的地位。從此以後人類文明凌駕宇宙之上,我永遠都是自在先生。”
彌主陡然轉身看向時初,深深看着。
時初嘴角含笑,彷彿不認爲彌主會拒絕。
他也不該拒絕。
“陸隱那邊如何處理是我的事,不管他做什麼,我都不會牽連人類文明。這個忙,你不會拒絕的。對吧。”
彌主閉起雙目,深深吐出口氣,隨後露出苦笑。“其實我很喜歡喝茶。”他走到石桌旁,坐在時初對面。
論道,也停止了。
他不主動論道,那三個當然也不會主動。
“茶有苦味,我喜歡,可自從與主一道接觸後,這份苦就不喜歡了,因爲現實比茶更苦。”
時初淡淡看着彌主,也不急,就這麼聽着。
彌主與時初對視:“我不該拒絕,爲了人類文明。這是對的,我絕對確信這是對的。因爲你與陸隱之爭不管結果如何,只要你不牽連人類文明,那就不枉費我一番苦心。”
時初點點頭:“正是如此。”
“一條正確的路,是個人都知道怎麼走。但。”他目光一變,滄桑的歲月,早已麻木的眼神變得銳利,“有人跟我說,他現在走的路纔是唯一正確的路。”
“所以我拒絕。”
時初笑了,笑的很高興:“你信他?”
“信。”
“那還剝奪他的一切?”
“曾經的他眼裡有迷茫,現在沒有了。”
“你會後悔。”
“我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
“用整個人類文明的命去賭,你輸不起。”
“我從來不賭,信就是信。他絕對是人類文明可以走的,唯一正確的路。”
時初搖頭:“既如此,那我只好換一個文明統治宇宙了,其實我挺喜歡人類的。也很喜歡自在先生這個稱呼。”
彌主看着時初:“自在是自在,你是你。”
時初眼中帶着笑意:“讓我看看這麼多年,你在新的時代領悟了些什麼,給你自信敢帶着整個人類文明跟我拼。”說着,也不見它做什麼,天地,停滯。
不止是天上宗,包括周邊星穹,甚至整個六耀方寸,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更有甚者,主歲月長河--停滯。
一切事物的運轉同時停了下來。
唯有時初可以動。
這一刻,六耀皆知宇宙停了,卻就是無法動,它們的思維都在變緩,視線在收縮,戰意在消退,心跳在減速,血液的流動都在緩緩停下。
陸隱看着眼前天地逐漸變成黑色,這就是它對當今時代的掌控嗎?
它,可以停止宇宙一切運轉,甚至包括--規律。
怪不得時見它們都選擇它。
生靈之所以會強大,因爲存在幻想,存在可以看到且想要越過的高山。
然而這一刻,連幻想都停滯了。
王文手中的劍,落下,剎那間也懸浮半空。
沒有任何生靈可以抵擋這一刻的--停。
彌主的視線同樣在縮短,黑暗如同怪物侵蝕而來,唯有眼前那一個人起身,一步步接近,並傳來聲音:“永生境無法反抗主宰,主宰,同樣也無法反抗我。”
“時代的更替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豈非,白忙一場。”
“彌,你失去了唯一留存人類文明的希望。”
“不僅是這人類耀域,更包括第八壁壘與曾經被我帶走的人,那些人原本可以活下去,我樂意看到他們與你們爭鋒的一天,當做棋盤上的黑白二字,爲我帶來樂趣。”
“可惜,都被你放棄了。”
“你在上兩個時代走對的路,卻錯在了這裡。”
說話間,他來到了彌主眼前,緩緩擡手。
唯有它能看到,彌主體內存在兩股力量,溝通宇宙星穹,連接靈之方寸。
可這一刻,這兩股力量也被強行停滯。不管這兩股力量有多強,靈之方寸有多恢弘。都無法抵擋停的力量。
它纔是這個宇宙當今時代的主人,沒有人可以反抗。
突然的,它看到彌主眼中的笑意。
笑?
他在笑?
此刻爲何還能笑出來?
笑意,也該停下才對,任何可以對宇宙產生變化的事物乃至規律都會停下才對,包括他的思想。可現在笑是什麼意思?
時初一手穿過彌主脖頸,猩紅血液灑遍石桌,染紅了後山大地。
時詭,聖漪,運果視線已經收縮到了這一刻,看着彌主血染衣襟,緩緩倒下,身體也被黑暗覆蓋,這個人類還是死了。死的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它們聽到了對話,也知道一切事件背後的操控者是時初。
對於時詭來說這是不可想象的,它小時候還被時初抱過,這位老祖的老祖竟然連六耀都能掌控。
時初看着彌主身體緩緩倒下,頭顱脫落,順着大地滾下山,目光冰冷到了極致。
還在笑。
死了。
頭都滾下山了。
卻還在笑。
它看的清楚,頭顱內,眼中,笑意竟然越來越明顯。
不可能,他不存在任何抵擋自己的可能纔對。這些年自己一直盯着他,他掌控了時見它們對這個時代各自力量的領悟,是除自己外真正的最強者,可再怎麼厲害,他的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
爲何還在笑?
一道道血痕突兀出現在彌主體表,包括那顆滾落山的頭顱。最終,血痕將彌主身體四分五裂。
這不是時初在出手,而是彌主體內自己的兩股力量忽然不受控,撕裂了他自己的身體。
時初目光忽然一變,不好。
驟然間,宇宙再度恢復,同一時間雷霆震盪整個六耀方寸。
覆蓋宇宙的靈之方寸突然降落,彷彿天塌一般。
尋常修煉者自然看不到,但陸隱,六耀等人齊齊擡頭,看到了那靈之方寸在掉落。
而靈之方寸內降落了無數線條,黑的白的都有,一樣不被尋常修煉者看到,唯有永生境可窺探。那些黑色與白色的線條彷彿爲整個六耀方寸下了一場雨,不過這場雨不會斷,而是連着的,但究竟連到哪裡,就連六耀一時間都沒看懂。
陸隱看着籠罩周邊細密的黑白絲線,毀滅與創造的力量嗎?
每一條黑線是毀滅。
每一條白線是創造。
這是來自彌主的力量,相連的不是現在,而是狀態,這種狀態存在於宇宙古今歲月,而不僅僅是如今看到的現實。
彌主在這億萬載新時代的歲月中對毀滅與創造的領悟居然達到了如此高的地步。哪怕陸隱看清了,他都難以複製。
此刻彌主所展現的一切,等於將宇宙融匯成了一個沒有歲月,因果,氣運等等的天地,無視了古今存在的時間差,看的,只有毀滅與創造的狀態。
毀滅,可以是一個生靈踩死了一株草。可以是被猛獸吞入腹中的生物。可以是被狂風吹斷的大樹。也可以是生靈自我對體內微生物的抹殺。
只要有生命運轉痕跡消失,就是毀滅。
無盡歲月下來,宇宙究竟毀滅了多少生命運轉痕跡?
數不清,完全數不清。
哪怕六耀,哪怕徹底掌控這個時代也數不清。
唯有宇宙自己知道。
創造,可以是野草迎風生長。可以是逃脫猛獸的盤中餐。可以是堅韌不拔的大樹。也可以是那被雨水沖刷來自體內的微生物。
只要有生命運轉痕跡誕生,就是創造。
同樣的道理,無盡歲月下來,宇宙究竟創造了多少生命運轉痕跡?也數不清,唯有宇宙自己知道。
彌主將這兩種狀態賦予整個宇宙古今歲月,以宇宙存在過的他所知曉的毀滅與創造的狀態,相連靈之方寸,形成了不屬於自己,卻可以借用的--宇宙的力量。
陸隱擡頭深深望着。
憑彌主本身絕無法做到這點,這是他在漫長歲月中尋找的,可想瞞過它不可能。
唯一能瞞過的辦法就是,自我毀滅。
彌主自己修煉了毀滅力量,每一絲血肉,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毀滅與創造。
他在無數年生涯中,將自己得血肉撕裂成無數,尋找那毀滅與創造的狀態,融合靈之方寸,方纔能以自己做表象,引出此刻。
究竟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