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太可惜了,就差一步就能夠進入第三層了!可惜可惜,太可惜!哈哈哈哈!我太開心了,竟然能夠進入第二層盡頭,我爹要是知道了一定對我刮目相看。”頭髮凌亂如同雞窩,渾身上下衣服褶皺不堪的顧白一邊嘬着牙花子大叫可惜,一邊又哈哈狂笑,大呼開心,看上去猶如瘋癲了一樣。
在顧白身後跟着的是摸樣相同的早到。
此時的早到一臉沉思,扭頭看向身後的那座不起眼的二層小樓,小樓上拜經堂四個字,猶如有一種魔力一般,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他一臉意猶未盡的神情,若是可以的話,恨不得一頭再扎進去,一輩子都不出來了。
小樓大門無風自動,嘭的一聲關得嚴嚴實實。、
早到不由露出心痛的表情,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再進拜經堂了。
此時的早到似乎有些變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沉凝穩重,雙目之中有流光隱隱閃爍,緩緩消逝。
顧白擡頭看了看天,隨後一拍腦袋道:“小棗,咱們進拜經堂多久了?三皇子和好運之間也不知道分出勝負沒有,我在好運身上可是押了五百兩銀子的。”聽顧白的語氣他和早到之間的關係已經有了極大的進展,再不似之前那般彼此防備,甚至有些彼此親近的意思,不知道在拜經堂的五天裡,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早到皺了皺眉道:“我討厭小棗這個名字,咱們進入拜經堂剛好五天,算下來,今天正是三皇子迎親的日子。”
顧白哎呦一聲叫道:“那咱們趕緊去看熱鬧啊!”
顧白走出拜經堂的院落,便扯着嗓子在院子裡吼了一聲,不久就有三四個宮女稀里嘩啦的跑了過來,同時也將嶄新的衣衫袍服捧了來,直接在院子裡就給顧白更換衣衫,早到實在不習慣當着這麼多女子的面被脫個淨光,抱着衣服去了最近的房間更換,被顧白一頓嘲諷。
早到則罵顧白不知羞恥!
兩人關係越顯親密。
侍女用梳子仔細給顧白梳理亂髮,顧白在侍女伺候下,一邊更換衣服,一邊看向早到所在的房間,雙目微微眯了眯。
顯然顧白和早到之間還有一層隔閡,對於顧白來說,他確實如他所言,很有包容性,只要是有本事的人他都能包容,但早到愛財這個毛病,他多少有些包容不下去,因爲他對早到的要求比尋常的人更高。
一個愛財的人,註定不是一個能夠長久相處的人物,錢這個東西無邊無際,一山還有一山高,而人的慾望是多少金錢都無法滿足的。
顧白和早到在拜經堂中經歷了太多,彼此之間的關係已經相當融洽,堪稱老友了,但那裡沒有金錢,外面的世界卻不同,這個世界被金錢玷污的如同一個大染缸一樣,白身子進去都變成黑模樣了。要想視錢財如糞土,就得有錢財真的如同糞土一般的家世,沒有這樣的永遠不缺錢的經歷,又要不將錢財放在眼中,以這樣的要求來要求一個貧窮中長大的早到,實在太難了。
現在看來,他要想找真正的志同道合的夥伴,還是得從周邊那幫狐朋狗友裡面搜刮,可惜啊,那幫傢伙或許視錢財如糞土,但一個個實在不着調,顧白的目標,是成爲千古第一相,帶領孱弱的夏國一路走向輝煌,開疆拓土創下萬世基業,要想完成這個目標,靠一個人是根本不能做到的,夥伴是不可或缺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卻又有着叫他不能忍的缺點,早到是個人才,但只能當成人才來用,距離夥伴,太遙遠了。
顧白心中暗叫可惜,自傷孤獨的時候,早到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走了出來。
顧白和早到兩個都稱得上模樣英俊,此時兩個站在一起,衣衫光鮮,一個氣質高貴跳脫,一個則目光沉凝。
越發顯得兩人出類拔萃,與衆不同。
兩人一路走出庭院,再次來到那一大箱銀子前。
顧白笑道:“小棗,你這銀子我叫人幫你送到哪裡去啊?你在這望京恐怕連放箱子的地方都沒有吧?放在我這裡小心我收你保管費啊。”
顧白已經知道了早到的情況,身無一物,睡了好幾天大街,肚子餓得險些死掉,這樣的早到到那裡去存放一千兩白銀?早到這銀子難不成放到橋底下他睡覺的地方?
早到卻笑了道:“小白莫要看不起人,存銀子的地方我還是有的,你叫人送到揭皇榜的那條大街上的混沌攤上去,交給一個叫做黃醜兒的女子保管就成。”
顧白一愣,瞪大了眼睛道:“什麼?這一千兩銀子你要送到一個賣餛飩的女子那裡去?咦,黃醜兒,聽着耳熟,是了,她的餛飩蠻好吃,就是人太醜,有些影響食慾,你和她是親戚?”
早到搖頭道:“當然不是,當天被你的奴才踹了一跤,加上肚中無食,飢寒交迫,直接昏厥過去,是那個叫做黃醜兒的女子救了我,給我吃了一大碗餛飩,暖了身子,這才把我從閻王殿中拉了回來。我當時就說過了,這一碗餛飩的恩情我一定要報,這一千兩白銀,我分出五百兩來送給黃醜兒報恩。”
顧白一雙眼睛本就瞪得不小,此時險些要從眼眶中蹦出來了,定定的看着早到,捏了捏嗓子有些艱難的道:“你是要用五百兩白銀來換一碗餛飩,一碗餛飩不過三文錢,你給她十兩都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五百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你可想清楚了。”
早到鄙視的看了眼顧白,冷哼道:“那一碗餛飩救了我一條命,我的命難道不值五百兩?我現在就是太缺錢,不然這一千兩白銀應該都給黃醜兒才成。”
顧白瞪着早到,久久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似乎要將早到看個通透明白。
看着看着顧白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那雙眼睛中多了一些別的什麼東西,原本他眼中總有一抹孤寂的顏色,此時那孤寂一掃而空。
顧白敲了早到肩膀一下,然後伸手搭在早到肩膀上,用力摟緊早到,哈哈大笑,隨後忽然一本正經的道:“咱們插香結拜吧,以後大哥我罩着你!”
“滾開,我可沒有龍陽之好!”早到打了個寒顫推開顧白,跳開老遠,揚聲叫道。
……
三皇子座下踏虹這一次當真是踏虹了,馬蹄上鮮血殷紅一片,在這寒冬中冒着淡粉色的蒸汽。
三皇子的兇名本就極盛,此時越發顯得三皇子暴戾兇狠,四周圍觀者不禁齊齊噤聲,有不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方蕩皺着眉頭,看着地上的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完全不理解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傢伙爲什麼衝出來送死,在他眼中這根本就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似乎那個傢伙就是爲了死在三皇子的馬蹄下而出現的,這樣的傢伙愚蠢得叫人髮指。
世界上總有那麼一種人,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離去,你根本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更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究竟有什麼意義。
其實對方不需要你知道他要做什麼,也不需要你知道他的存在、他做的事情有什麼意義,他需要的只是對自己的心負責,一切他自己知道就好。
方蕩正詫異的時候,人羣中又擠出一個乞兒來,這乞兒看上去不過十幾歲出頭的年紀,衣衫襤褸,直接站在了方蕩前面,“我一無所有,只有一命可送!”沒人知道年輕人的來歷,年輕人也沒有說方家對他這個乞丐有什麼恩情,總之就是站了出來,送上一條性命。
方蕩正詫異間,一名老者從人羣中走出來,拖家帶小,走到方蕩身前,咕咚一聲跪倒在地,不過,卻不是跪方蕩,而是跪天,老者仰頭對天說道:“方家對我鄭家有大恩在前,十幾年前只聽說方文山死在了火毒城附近,噩耗傳來,舉家悲慼,原本以爲方家就此絕後,沒想到尚有一脈香火,老朽將一家老小奉上,即便死後化爲厲鬼,也定保方家後人平安!”
遠處高頭大馬上的三皇子雙目微微一寒,這老頭拖家帶小,足足有七八個人,有三十多歲的壯年男子,也有十五六歲的少年,更有那呀呀學語的幼、童,上有老下有小,這樣的肉盾擋在前面,他還真不好下手,不是下不去手殺掉,而是殺掉他們之後,他落頭魔的惡名就算是徹底坐實了。
在另外一側,又有人走出來,不過是被一個老婦人生生用柺杖打出來的,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漢子,這中年漢子一身錦衣,家境應該相當厚實,他手中捏着一個盒子,此時卻雙目泛淚,哭聲道:“娘啊,這生血丹是用來給你治病的,兒子費勁千辛萬苦才從妙醫鬼手那裡求來的,您將這丹藥送給方家子孫,你就活不了多久了。”
老婦人似乎氣急,用力頓着柺杖,呼哧呼哧的喘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中年漢子眼瞅着自己要將老孃活活氣死了,不敢怠慢,連忙將生血丹送到方蕩面前,一萬個不捨的將生血丹塞進方蕩手中。
一個個人從人羣中走出來,在方蕩身前放下一樣樣的東西,不是家傳的寶貝,就是罕有的物件,有高官貴人,也有販夫走卒,這些人看都不看方蕩一眼,顯然他們的目標不是方蕩,或許在他們眼中方蕩不算什麼,他們送來的東西,是給方家的,是給那個自稱有恩於天下的方家。
方蕩呆呆的看着這場面,眼瞅着他的身周圍墳起一座高山,而他的身前,接連坐下來老老少少數十人,如同一座肉盾般攔在三皇子和方蕩中間。
方蕩原本是一個孤家寡人,但是現在,卻驟然坐擁豐厚的財產,強大的肉盾。
遠處的黃奴兒嘆息一聲,淡淡的開口道:“方家十代積德盡用於今日矣!今日之後,恩情一了,世間再無十世大夫方家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