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太微山脈,綿延數千裡,橫亙在燕州的西北。
在太微山脈的西麓,山高谷險,草木茂密,怪石嶙峋,最深處終日鎖在濃陰不散的雲霧之中,多有靈藥生長、靈獸出沒。
寂靜的午後,一頭幼狐在幽靜的林谷裡走動,踏石無音,天青色的毛皮,彷彿綢緞一般光滑AA美麗,兩條高高翹起的蓬鬆毛尾,顯示它即便在青狐一族裡也是罕見的異種。
雖說被人類發現,多半會被捉去剝下美麗的毛皮製成漂亮的靈甲,而血肉會被煉製成靈藥,但幼狐此時被深山外的精彩世界吸引住了,沉浸在嶺谷間充滿天地靈氣的雲霧中,似乎這裡的每一縷空氣,都要比大漠深處的九溪狐丘更加清新。
幼狐跳上一座陡如劍戟的石崖,隱約能看到有條大峽谷在太微山西麓的深處曲折蜿蜒,在峽谷口的北端,矗立一座雄偉的城池。
已通靈智的幼狐羨慕盯住峽谷口的城池,它聽族中的長者說那裡就是微江城,是大燕帝國控制太微山脈西北麓、北拒妖蠻的要塞。
微江城駐紮着十數萬人族精銳悍卒,統兵的將領裡,不乏明竅境、道丹境的玄門強者,都是太微宗真傳乃至護法長老一級的人物,微江城是青狐一族絕對禁止踏足的地方。
而從微江城南下,通過曲曲折折的大峽谷,進入太微山脈深處,在雲深霧繞的險峻羣峰之上,在萬里晴空的天氣裡,能隱約看到由雄偉宮殿、庭院組成的建築羣,錯落有致的浮現在雲海之上。
那便是太微宗的山門所在,遠望宛如雲中仙境。
太微宗作爲河西諸郡的玄門首宗,不僅抵禦妖蠻南侵屢立大功的武威軍,主要將領都出身於太微宗;而作爲武威軍最爲精銳的道衙兵,更幾乎都是由太微宗的基層弟子組成。
這頭幼狐剛修煉到通玄境,遠沒有化形的修爲,雖然想走進人族玄修宗門修行,但對此時的它來說,還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而穿過大峽谷,進入到太微山脈的南麓,就是河西諸郡的腹地了,也是大燕帝國的西疆邊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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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鷹唳劃破長空。
一點黑影從微江城掠出,幼狐很快就看見一碧千里的長空,憑空的聚起一小片烏雲翻滾涌動,細碎的雷光在烏雲邊緣遊動……
黑影掠速甚疾,出了微江城,就直接往棲雲嶺飛來,那一小片雷雲也隨着黑影快速移動。
幼狐的妖瞳裡閃起一絲驚懼的神色。
青狐一族雖然是大漠深處的靈獸,罕有天敵,青鱗雷鷹卻是青狐一族在大漠及太微山脈附近不多的天敵之一。幼狐雖然此前都沒有走出過狐丘,但聽族裡的長老描述過青鱗雷鷹的模樣跟兇惡。
鱗羽如甲,嘯鳴聚雷,正是青鱗雷鷹最爲明顯的特徵;而且這還是一頭修煉到明竅期、能引發天地雷霆元氣感應的妖禽雷鷹。
幼狐掠入密林,快得就像是一道青色的閃電,但它進入密林後就不敢再有異動,氣息也隨即收斂得點水不滴;一隻狍子從它眼前竄過,愣是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青鱗雷鷹正是往它所在的石崖飛來。
修煉到明竅境,意念提升爲靈識,對四周的感知極爲敏銳,幼狐生怕有些微的氣息泄漏出去,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透過枝葉的縫隙,幼狐很快看到展開巨翅有十一二米長的青鱗雷鷹掠過巍峨的高崖,半盞茶的工夫就飛抵到樹林的上空,雷鷹頭頂的那片雷雲越發濃厚,電光遊動,隨時會化爲一道晴天雷霆劈下來。
“姚興下流無恥,欺騙紫菱護送他上山採藥,到了山裡卻對紫菱意圖不軌,拉扯之下,他滾落山崖,純粹咎由自取,這事怎能責怨紫菱?”
一個女孩子氣憤不已的聲音從青鱗雷鷹的後背傳出來,幼狐雖然才修煉到最基本的通玄境,但天生是五竅皆通的靈種,能聽見十數裡外的細微聲音,這才知道這頭修煉到明竅期的妖禽,竟然是人族玄門強者的座騎。
正有幾人乘御青鱗雷鷹,飛抵樹林的上空。
幼狐更是摒住呼吸,連細氣都不敢喘一口。
“哼,”青鱗雷鷹的後背又傳出一聲焦急而不滿的輕哼,“興兒意外滾落山崖,我且不怪紫菱,但紫菱爲什麼不救他上來?”
“姚興有爹爹你給他的青雲甲護身,掉下山崖怎麼可能會有事?紫菱受他欺負,哪裡還敢去接近這無恥之徒,她驚慌跑出山,還不是第一時間就告訴爹爹你嗎?”小女孩委屈又倔強的辯解道。
“姚興品性卑劣,不容姚族,放逐於河西,爹爹好心留在太微宗修行,他卻不知收斂,搞得自己聲名狼籍,無人不厭,甚至還對青兒胡言亂語。他真要出了什麼意外,我看未必是壞事,省得以後闖出什麼大禍,將爹爹及陳族也都牽扯進去。……”一個青年的聲音從青鱗雷鷹的後背傳出來,無情的數落某人的劣跡。
“好了,興兒年少就遭受大挫,意志消沉也是在所難免。他真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對怎麼對得住他杳無音信的父母?”中年人的聲音透着無奈跟焦灼,只是催促雷鷹往棲雲嶺深處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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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
陳海醒過來,四肢百骸跟散了架似的,稍動一下,神經撕裂般的劇痛,發現自己躺在一座深谷裡,身下積滿枯葉,四周都是嶙峋的崖石,滿是溼滑的青苔,凝如實質的乳白色霧氣,將頭頂的谷口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深谷外的情形。
怎麼回事,自己沒有死,不應該在醫院裡接受搶救嗎,怎麼還會躺在荒郊野外?
比起肉身的創痛,更令陳海難受的,是頭腦裡那支離破碎的意識,彷彿身子稍稍動一下,魂魄隨時都會崩潰掉,還似乎被強行塞入別人的記憶,一幕幕陌生的人臉跟場景,在腦海裡不斷的閃現,都快要將他的腦子撐爆開……
他腦子裡怎麼會有別人的記憶?
是個名爲姚興少年的記憶,只是這人的記憶太支離破碎,陳海梳理了半天,才搞清楚姚興是大燕帝國三十六王侯宗閥之族姚氏最有希望修入明竅境的子弟之一,十四歲就修入闢靈境,被姚氏立爲宗子,是帝國最光彩奪目的新秀之一,但在十七歲時犯下彌天大罪,修爲被廢,又被姚氏驅逐出族,最終流放到河西,投靠在武威軍擔任左都武尉將軍的舅父陳烈。
陳烈不僅在武威軍大營任職,同時也是太微宗的第三代真傳弟子。
只因姚興修爲被廢后,既不甘心到下面的道院充當相當於武威軍後備的道兵弟子,又沒有資格直接進太微宗的內門修行,只能暫時以侍童的身份留在太微宗門之內。
燕州、大燕帝國?
三十六王侯之族?
姚氏?
武威軍、太微宗?
道兵弟子、內門修行?
這些都是什麼鬼?
闢靈境、明竅境又是什麼鬼東西,他腦子裡怎麼會有這個叫姚興的年輕人的亂七八糟記憶?
蘇倩對他到底做了什麼?
陳海四肢癱軟的躺在枯葉堆裡,頭漲欲裂,渾身又有骨頭被拆散開來的劇痛,動彈不得,不知道蘇倩這娘們爲什麼會將他丟在荒山深谷裡,聲嘶力竭的呼叫了半天,都沒有見人迴應,陳海心裡充滿驚懼,而姚興的破碎記憶,更是將他的腦子攪得稀裡糊塗……
姚興從姚氏宗閥的天之驕子,淪爲太微宗的“侍童”,意志消沉之餘,便放縱聲色尋找慰籍,仗着陳烈外甥的身份,找不到更好的下手目標,就四處勾搭其他洞府的婢女、新修女弟子,這讓他在太微宗很快就變得聲名狼籍。
好在有陳烈的庇護,姚興纔沒有被驅逐出太微宗。
姚興這次相約表妹陳青的貼身丫鬟蘇紫菱進山採藥,心猿意馬之下就想勾搭,但他剛流露出這個意思,蘇紫菱就驚慌失措差點摔下山崖;而他爲救蘇紫菱,卻真的摔了下來。
姚興雖然有舅父給他的青雲內甲護身,但他失足摔下的山崖極深,他在突兀的崖石狠撞了好幾下,青雲內甲很快就破裂,失去護身作用……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記憶?
陳海氣苦,搞不懂腦子裡的這些記憶是怎麼來的,覺得有些力氣了,強烈着四肢的劇痛,想看蘇倩她們到底在哪裡,怎麼就將他丟在這裡,沒有送他到醫院去。
陳海努力擡起頭,看到他身上穿了一件青色的袍子,像是道袍,還繡有一些淺金色的雲紋跟鳥獸,在樹枝、崖石刮擦下,已經變得破破爛爛,裡面還露出一件青黑色鱗紋軟甲,也被劃開一道長口子。
陳海傻在那裡……
他怎麼會穿這身像古裝戲服一樣的衣衫?
蘇倩她們是玩哪一齣?
有根山藤從石崖垂下來,陳海想坐起來,伸手去抓山藤,就見張開的五指細皮嫩肉,跟十六七歲的少年似的,這怎麼會是他的手?
這一刻陳海如受雷殛:
這絕不是他的手,這絕不是他的身體!
不是別人的記憶塞到他的腦子裡,而是他闖進別人的身體裡了!
擡手見左臂有一道青鱗赤首的蒼龍烙印,極其刺眼,極其猙獰,像是剛剛用火鉗烙上去的樣子,更像是黑鼎上所鑄刻的那頭蒼龍,直接轉移到這具陌生身體的左臂上。
這他娘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他娘還是在地球嗎?
玩笑開大了吧?
陳海腦子一激動,人又昏了過去,也沒有看到手臂上那道青鱗赤首的蒼龍烙印像活過來似的,掙扎而出,最終化變一道龍形虛影,在青鱗雷鷹飛抵之前,沒入太微山深處的虛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