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與寧蟬兒帶着藥奴趕到小漣水城,以河西勤王軍爲首的十數萬兵馬已經逼近到了小漣水城外二十里外。
雖然南面二百里外的甘泉山西麓大營戰事,正進入白熱化,但到這一步,黑燕軍的虛實已經徹底遮掩不住了,此時還能支撐住,是西麓大營層層疊疊的營寨,並非僅僅是一座城壘,以及西麓山嶺的複雜地形限制住西園軍及十數萬勤王軍主力的展開。
只是西麓大營能抵擋到何時就會突然間崩潰,就不是誰所能預知的了。
也是如此,漣水城外的勤王軍兵馬士氣額外的旺盛,陳海與寧蟬兒御馬馳入小漣水城,就能感知到殺伐兵氣凜冽如刀,直侵城寨中來。
相比較之下,小漣水城內的將卒士氣異常低迷。
寧蟬兒等人無法感知到殺伐兵氣的存在,但進城還是能感受到異常壓抑的氣氛。再一個,寧蟬兒神識延伸出去,感知四周八方的天地元息似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摁住,以她的神魂修爲都無法震盪、感應四周的天地元息,也能推測出城外的敵軍士氣有多旺盛。
看到陳海、寧蟬兒走進來,身在大帳內的北麓大營主將黃雙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陳海、寧蟬兒身爲秋石寨的守將,雙雙回到小漣水城,自然是要算臨陣脫逃——此時風雨飄搖,黑燕軍大廈將傾,身爲大天師的親傳弟子,寧蟬兒與陳海(醜奴)不說做表率,竟然在敵軍都沒有攻上來之前,第一個脫離防線,這怎麼都說不過去。
wωw тTk an ¢o
樂毅知道陳海的真正身份,知道陳海不可能與黑燕軍共存在,但臉色也不好看。
“黃師兄、樂師兄,醜奴有話要說。”陳海走上前沉聲說道,示意黃雙、樂毅隨他及寧蟬兒到議事廳後的靜室秘談。
陳海、寧蟬兒雖說離開秋石寨,但畢竟沒有直接逃跑,而跑到小漣水城來,總算不是太難看。
只是黃雙以爲陳海勸他們也棄城逃跑,臉色不虞的訓斥道:“半個月之前,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此時要走,我不會攔你,有什麼話,不必說了。”
陳海凝視着樂毅。
樂毅也認爲陳海是勸他們棄城逃跑,他不想給陳海開口的機會,說道:“有什麼話,你就在這裡說吧。”
陳海環顧左右,除了黃雙身邊的嫡系扈衛外,都是北麓大營中高層將領,便說道:“黃雙師兄,你覺得形勢還有挽回的可能嗎?”
“你要再說這蠱惑軍心的話,休怪我軍法無情。”黃雙怒喝道。
“我不是來勸黃雙師兄、樂毅師兄你們棄城而逃了,不是來勸你們當貪生怕死的小人,”陳海說道,“小漣水防線存在的目的,就是要儘可能掩護主力後撤到鬆都山重整陣腳,但現在我們堅守小漣水城已經無法達到這個目的,如果黃雙師兄、樂毅師兄你們願爲聖教犧牲,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率小漣水城的精銳突擊到小漣水河的西南岸,去突襲西園軍在果子嶺的營寨,燒燬其糧草輜重,這樣才能迫使西園軍往薊陽境內收縮,而爲甘泉山黑燕軍的北撤,贏得一些時間……”
陳海這番話,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黃雙等將面面相覷,沒想到陳海竟然是要說這麼一番話。
樂毅沉聲道:“不錯,太子贏丹與英王贏述矛盾極深,可以說要不是我聖教聲勢正隆,他們早就撕破臉殺得血流成河。西園軍糧草輜重被毀,他們首先要考慮,就不再是追殺我軍,而是要擔心太子贏丹及寧氏所率的虎賁軍,會不會趁機偷襲他們——此策可行。”
寧蟬兒恨不得祭出靈劍,將陳海剁成十七八段,她是指望陳海能勸樂毅、黃雙棄城逃跑,沒想到陳海二逼逼竟然跑過來勸黃雙、樂毅一起去送死。
黃雙、樂毅決定率精銳突襲西園軍在果子嶺的大營,他們也沒有辦法獻完策拍拍屁股就跑,勢必也被要隨軍去突襲果子嶺。
陳海這個計劃說起來簡單,但真要去做,必然是十死無生。此時在小漣水河沿岸,有十數萬勤王軍精銳集結,他們怎麼穿過這十數萬勤王軍的封鎖線。
再者西園軍說是主力傾巢而出,但果子嶺不可能沒有一點的防備戰力,他們要率多少兵馬,才能出其不意強攻下西園軍的果子嶺大營?
就算他們燒了西園軍在果子嶺的大營,燒掉糧草輜重,迫使西園軍往薊陽郡境內收縮,但他們不正好就處在西園軍及諸路勤王軍往薊陽郡境內收縮的大網之中?
那時候英王贏述恨他們入骨,數十萬精銳鐵騎、明竅境、道丹境強者數不勝數,他們又處在數十萬精銳大軍的包圍圈之內,要怎麼逃脫昇天?
寧蟬兒是不希望看到黑燕軍全軍覆滅,但也沒有想過她要爲此付出性命,陰柔的瞪了陳海一眼,心想只能在突襲途中,再觀望形勢,看怎麼脫身了。
“不錯,爲控制諸路勤王軍,從燕京輸送過來的糧草都是先集中到果子嶺,只要能將果子嶺積存的糧草摧毀,不僅西園軍會投鼠忌器,就連河西等郡的勤王軍,手中儲糧有限,也會失去長程追襲的能力,”黃雙以一幅看錯陳海的眼神,眼瞳裡露出毅然決然的精光,環顧議事廳裡的左右諸將,喝問道,“有誰願與我前往?”
諸將皆知此去十死一生,但還是有十數人與樂毅站出來,願與黃雙率一路精銳,越過小漣水河,突襲西園軍的果子嶺大營。
“好,小漣水城還需要有人留下來防禦……”樂毅也沒有指望所有的將領都能隨他們共赴此難,中高層將領能有三分之一的人站起來,已經相當令他意外了,同時當然也需要有將領留下來,率領大軍牽制住大部勤王兵馬,這樣他們在越過小漣水河之後才能迅速擺佈追兵,奔襲果子嶺。
陳海看站出來的十數將領,與其說是概然赴死,不如說是聽到大天師鞏清辭世的消息已經滋生絕望的情緒,所謂哀兵,大抵如此吧。
當然,當前的勢態下,西園軍、勤王軍的哨騎、戰禽遍佈甘泉山以西二三百里地,可以說小漣水河沿岸兩三百里,就算是有一隻老鼠過河,都有可能會被發現。而在小漣水城的正面,在二十餘里外猶有以騎兵爲主的十數萬勤王軍精銳盯在那裡,這邊兩三萬騎兵出城,像董壽這樣的道丹境強者,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想要悄無聲息越過小漣水河是不可能的。
越過小漣水河的突襲兵馬,也要分爲兩路,一正一奇。
正者集中小漣水城僅有的三萬騎兵,從北側的空隙越過小漣水河,突襲河西勤王軍在小漣水河西岸的石鼠嶺駐營,將甘泉山西北麓的一部分勤王軍視野吸引過去,也同時將西園軍、勤王軍以哨騎、靈禽組成的偵察監視網撕開。
真正的奇兵,人數不能多,需要控制在三千人左右,這樣纔有可能在抵達果子嶺之前,不被發現行蹤,但是這三千奇兵的戰力也要足夠強,能夠在突然間撕開果子嶺大營的防禦,確保在被殲滅前,能將西園軍的糧草輜重燒燬掉。
又整整酣戰一天,西麓大營外圍的營寨悉數被西園軍攻破,在黑燕軍防禦性篆符大量被消耗之後,密集使用戰禽以及天機戰車的威力越發強大,西麓大營岌岌可危。
氣候被天地元息攪得混亂不堪,一會大雪、一會大雨,但頃刻又被凍得嚴嚴實實,寒冬裡雷霆震震,映射着劍氣縱橫,彷彿天地都要裂開來。
三路勤王軍分從西南、西面、西北三個方向,往小漣水城進逼而來,站在城牆都能聽到大羣青狡馬的嘯鳴之聲。
小漣水城有八萬守軍,即便施展術法,一團團濃霧瀰漫而起,將整個小漣水城都包裹起來,但三萬騎兵想悄無聲息的出城,也是悄無可能之事。
道丹境強者這時候雖然無法震動、感應天地元息,但神識延伸出來,二三十里方圓內的細微動靜還是能夠感知得到。
因此,三萬騎兵從小漣水城北城門出城,對岸就分出三萬精騎平行北移。
陳海與寧蟬兒不需要統率兵馬,因此能貼到更近的距離觀察勤王軍的動靜,恰恰就是董壽所親領的河西勤王軍主力,在跟着這邊的三萬騎兵平行北移。
董壽早年奉命率部增援燕京,是從玉龍大營抽調了兩萬精銳,隨後又在三年時間內,陸續從河西抽調精銳,將河西勤王軍的兵力增加到四萬人。
這四萬人馬,以騎兵爲主,其中具有通玄境中後期修爲弟子、以青狡馬爲戰騎的道衙兵精銳,就有六千之多,也是秦穆侯董壽依之在董氏內部立足的根本戰力,加上其他兵馬都是杜氏、柴氏、姜氏等族抽調精銳子弟,戰力之強,可以說是遠在黑燕軍出小漣水城的三萬騎兵之上。
唯一能讓人欣慰的,就是河西正籌備對鶴川用兵,無論是從瀝泉,還是河西都護將軍府所轄匠師營,所造機關連弩、機關戰車以及大量的強悍戰禽,都優先保障河西境界的兵馬需求。
也好在董壽生性暴戾又多疑,並沒有敢突然越過小漣水河,朝這邊發動突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