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孔鵬所部五千精銳騎兵崩潰會來得那麼迅速而突然。
這一刻,張俊率兩萬騎兵還在慢悠悠的從兩側糾纏着葉青麟所親率的葉氏王族軍,在他看來,只要能成功將葉氏王族軍拖住,不使其有機會進入北翼戰場參戰,這一戰他們就贏定了。
在整個戰場上,他們的兵馬總數是精絕軍及葉氏王族軍的兩倍,他在南線以不到兩萬騎兵,將看似實力最強的葉氏王族軍拖住,閥主張雄與孔鵬在北線最多就能調動七萬兵馬,以石擊卵碾壓式將僅有兩萬兵馬的精絕軍摧毀掉。
張俊是這麼認爲的,孔鵬也是這麼認爲的,即便是張雄在戰前也絕不會認爲他們會敗。
叫機關連弩也好,叫神機連弩也好,威力是極其恐怖,但神機連弩的數量有限,照道理來說在這麼大規模的戰事之中,還不能發揮決定性的作用。
他們戰前也詳細研究了應對之法,無論是前鋒線的甲卒營,還是騎營,他們都僅可能配備千步強弓與堅盾。
即便在單弩威力上無法比及,那就在數量進行彌補。
一百架神機連弩再說,用兩千精銳弓手總是能進行有效的壓制。而事實上,他們在最初進入北翼戰場的三萬兵馬裡,總共擁有一萬張強弓。
然而誰能想到,當他們深爲依重的塔盾車結成的盾牆被突破後,部署在盾牆後五千餘步弓精銳,幾乎在十幾個呼吸間就被徹底的摧毀;他們以爲孔鵬親率五千精銳騎兵能捕捉最後的勝機,誰能想到混雜在一起的纏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陳海理順,孔鵬所率精騎被擋在外圍,甚至都沒有清醒的意識,就又遭到致命的掃射?
當然,還有一點就是張雄他們所沒有想到的。
就是精絕軍事前所儲存的淬金箭數量,多得超乎他們想象。
無論是削弱塔盾車結成的盾牆,還是有意讓他們這邊麻痹大意,十二乘神機戰車最開始還沒有直接接戰時,就已經朝盾牆掃射數輪;而在神機戰車將盾牆撕開後,淬金箭雨更是肆無忌憚的傾泄而出。
張雄他們大體能估算出,精絕軍爲了摧毀他們的前鋒線,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消耗四五萬支淬金箭;再加上精絕軍戰禽營毫不知節儉的掃射,孔鵬所部五千精騎幾乎死傷怠盡之時,精絕軍消耗的淬金箭應在十萬支以上。
與黑山軍精銳弓手所用的棱鋒重箭,僅箭簇部位用精鍛鐵鑄制不同,淬金箭通體都用淬金鐵料鑄就。除了極度鋒銳之外,入手也是極沉,淬金體纔會擁有如此恐怖的穿透力,以及在射入人身之後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打擊及損害。
十萬支淬金箭,意味着上百萬斤的淬金鐵料。
張雄、孔鵬戰前估算精絕軍依賴於河西及聚泉嶺的支持,暗地裡頂天就有三四萬支淬金箭的儲存。很顯然在這一點上,他們是遠遠低估了精絕軍的實力,低估了機關連弩持續而穩定的輸出傷害,使得他們在戰場哪怕是露出丁點破綻,就會迅速遭受到致命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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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有想到孔鵬所部嫡系精銳騎兵的崩潰會如此的迅速而突然,這同時也嚴重打擊到其他叛軍的士氣。
張俊率部所在的南翼戰場,地勢稍高一些,能看到北翼戰場上到都是肢殘骨斷的死骸,彷彿修羅地獄般,頓時失去繼續北進的勇氣,甚至都不敢從側後進逼葉青麟所部,停下來逡巡不動,眼睜睜看着葉青麟率部直接從中路轉向,往玉赤城進逼而去。
張族閥主,殺葉辰天篡位自立西羌國主的張雄,這一刻也是心驚肉跳,看到葉氏王族軍三萬餘騎,似滾滾洪流涌出,驚慌失措之餘,做出可能是他今生最致命的一個錯誤決定。
葉氏王族軍戰陣,最爲核心的兩千重甲騎還沒有發揮作用,但甲馬陣已經顯現出難以抵擋之威。
張雄驚慌失措之下,沒有想着要背依玉赤城結陣而戰,沒有想着只要他能在玉赤城正面抵擋住葉氏王族軍的衝擊,除了南面還有張俊兩萬騎兵外,北面還有兩萬增援北翼戰場的兩萬兵馬,都能夠及時撤回來跟他們匯合,他看到葉氏王族軍從中路氣勢洶洶的撲殺過來,倉促下令隨他在玉赤城東門外結陣的兩萬預備兵馬,都撤入城中固守。
張雄是想借玉赤城堅固的城牆及防禦大陣抵擋甲馬陣的衝鋒,但他此時所犯的錯誤,可以說是致命而無法挽回的。
看到這情形,都不需要陳海額外告之什麼,葉青麟當即將兩千重甲騎及一萬輕騎分出,由葉赫、姜哲兩將統領,繼續往玉赤城東門逼近,意在將張雄所部壓制在玉赤城裡出不來。
葉青麟執掌西羌國南北軍時,張俊都曾長期在他麾下任職,他知道張俊看似有明竅境巔峰的修爲,但生性多疑而惜身愛命,在其北翼戰場崩潰後必不會再敢有與他們死戰之心。
葉青麟這時候甚至都不再去理會南翼戰場張俊所率的兩萬騎兵,他親自率領所剩下的一萬五六千輕甲騎,直接往北橫掃,與陳海從東西兩側夾擊正從北翼戰場撤往玉赤城的兩萬叛軍。
這兩萬叛軍這時候也聞風喪膽,甚至都無法分出一部分殿後兵馬去攔截後面由陳海親率、由七乘神機戰車與三千精絕軍騎兵組成的追兵,這時候看到葉青麟率一萬五六千騎兵氣勢洶洶的猛撲玩夾擊過來,哪裡還敢繼續往玉赤城撤去?
這兩萬叛軍步騎混編,看到前有惡虎、後有兇狼,唯有北部還儂出缺口,只能撒開腳丫子,往北面的茫茫曠野逃竄,隊形經過兩次突然的折轉,這時候已經徹底的拉散開,已與潰兵無異,也不再有任何的反擊之力。
看到這兩萬叛軍的指揮、組織體系完全混亂掉,吳蒙所率的戰禽營就不用擔任會遭受到意外的威脅,將攜帶的箭匣射空後,又返回南澗峽營換上新一批的箭匣,就直接猛撲上去,從北面逆着潰兵逃跑的方向,將淬金箭雨瘋狂而血腥的傾泄過去,逼使大多數潰兵往鐵勒嶺抱頭而逃。
陳海與葉青麟兵合一處,沒有再理會漫天鋪地的潰逃叛軍,而是直接從玉赤城北面的曠野穿過,從西面逼退欲從西門接援玉赤城孤軍的張俊所部,將張雄成功圍困在玉赤城中。
玉赤城距離鹿城不遠,位於南澗峽三十里外,遠沒有鹿城的繁榮,城池也就三四里見方,僅設有東西兩座城門,有馳道從城中貫穿而過。
張雄原本有機會在扈衛的簇擁,從西城突圍而去。
甚至在吳蒙率戰禽營趕過來封鎖玉赤城的上空之前,張雄都有機會突圍,畢竟當時葉氏王族軍還只是堵住玉赤城的兩座城門,還沒有真正形成天羅地網般的包圍圈,陳海與葉青麟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將道丹境中期的張雄截留下來。
然而張雄倉促間下令撤入玉赤城的兩萬兵馬,多爲張雄從天愛山附近徵調的兵馬,其中有數千人更直接是張氏一族的子弟。
這兩萬兵馬也可以說是張氏打算用來統治平盧大綠洲的根基,張雄不捨得將這兩萬子弟兵丟棄在玉赤城而獨逃,他希望自己留下來堅守玉赤城,而孔鵬、張俊還能在外圍收攏殘兵,能重振旗鼓來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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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鵬好不容易拉攏數百殘兵,趕往玉赤城西面六十里外的藏丹峰與張俊所部匯合。看到張俊在藏丹峰收攏殘兵重新聚集近三萬兵馬,孔鵬卻無絲毫的欣慰,而是滿臉的欲哭無淚與驚惶不安。
兩倍於敵的絕對優勢兵馬,誰能潰敗會來得如此的輕易跟突然?
張俊甚至都沒有搞清楚他們怎麼就敗了,都沒有搞清楚閥主張雄怎麼就被困在玉赤城了。
藏丹峰是座落在平盧海東北角的一座孤山,山勢談不上險峻,左右皆是低嶺,也算是進入平盧海沿岸的一處要隘。
藏丹峰的東面,有兩座石寨相接,孔鵬、張俊將殘部駐守在這兩座石寨間,又強徵民勇從東面進入藏丹峰的低嶺間挖掘壕溝,又馬不停蹄的加強兩座石寨的防禦,眼下他們也只能做這些事情。
雖說他們在西羌王城、天愛山還有兩萬兵軍,理論上還能糾集五萬兵馬東進解玉赤城之圍,但是他們這時候還有在玉赤城與精絕軍決戰的必勝信心嗎?
不僅他們幾名核心將帥沒有信心,底下的中下級武將以及普通兵卒也都人心惶惶,而這更是致命。
孔鵬的嫡系在這一仗裡幾乎拼光掉了,張氏從天愛山附近徵募的子弟兵又都隨張雄被困玉赤城裡,隨張俊西逃以及在藏丹峰收攏的殘兵,主要還是張雄篡位接管的南北軍兵馬。
這些兵馬雖然沒有爲葉氏寧死不屈,卻也沒有爲張氏寧死不屈的覺悟。他們這時候是精絕軍強大而致命的壓力,被迫撤到藏丹峰來抱團取暖,但精絕軍與葉青麟所率的葉氏王族軍並沒有繼續往西追來,而是優先完成對玉赤城的包圍,這些兵將即便沒有立時一鬨而散,心思也開始變得飄搖不定了。
孔鵬雖然自詡名將,但面對當前的局面也是欲哭無淚,只能枯坐奢望會有奇蹟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