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董壽好奇陳氏一族何時出了這麼一號人物,就連隨他進入池山城的諸將也頗爲期待的看向趙如晦,他們卻完全不知越城郡主董寧這一刻心裡波瀾狂涌。
董寧心頭浮現起那個總是蜷縮在藏經閣角落裡閱讀低級玄功經卷、而被其他弟子輕視的髯須漢子,就連她也不明白,陳海爲何要在低級玄功上浪費時間,這時候卻萬萬沒想到東翼兵馬能在池山城斬獲萬餘降俘,竟是陳海用奇謀所致,心裡這時候又越發肯定當初在藏經閣,陳海必是用計才斬破柴榮所施展的六甲秘盾。
董寧心裡真是好奇陳海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又擔心他受傷重不重,心想以他的修爲,在池山南樓守住一天,能保住性命已經是萬幸,受傷必定嚴重,又擔心軍中沒有極品靈藥,未必能及時陳海的傷勢。
她這時候就巴望着父親召見陳海,賞賜靈藥,莫要留下什麼遺患纔好。
看到秦穆侯董壽如此興高采烈,趙如晦也是替陳海高興。
除了關係彼此親近外,陳海怎麼說也是他主持黃龍淵道院培養出來的弟子,黃龍淵道院年輕一代就能有如此耀眼的謀將、勇將問世,他也與榮有焉。
趙如晦就想派人將還在養傷的陳海他們喊過來,讓他來拜見董侯,心想陳海他們能得董侯的賞識,日後無論是在太微宗還是武威軍,都將有不可限量的前程。
然而趙如晦都還沒有來得及提及這茬,在一旁沉默半天的張懷玉突然插過話頭,說道:“回稟董侯,這個陳海原本是陳都護的嫡親外甥,是陳都護之妹嫁入姚氏所生之子,三年前犯下大罪被驅逐出族,到河西來投靠陳都護才列入陳氏宗譜的。”
厲向海等人覺得奇怪,不知道張懷玉沒事提這茬做什麼?
越是龐大、越是權高位重的宗族,內部越是複雜、充滿陰謀算計,且不管陳海在姚氏到底犯下什麼大罪,他入道院以來,所作所爲還不足以將他以前的一切劣跡抹除?
宗閥子弟,有幾人少年時不紈絝、頑劣,而真正功成名就之後,誰又會拿舊事出來相互數落?
董、姚兩族曾有聯姻之議的舊事,知道的人很少,但也不是什麼絕秘。
陳權看到董侯臉色微微一沉,想必是他聽過張懷玉的話,已經想到這個陳海就是與其女越城郡主董寧有過婚約的姚氏之子,他心裡微微一笑,只要董侯心裡不喜歡,陳海立再大的戰功,在武威軍及太微宗都難出頭。
“哦,原來是這小子啊!”董壽的語氣陡然就冷淡下來,眼光也是一凝,看城下被俘的大羣降俘片晌,便轉過話題說道,“池山城以北的南逃宗族,都集中看管在哪裡,速速領我去見。這些人我們要看緊了,但也不能失了禮數……”
趙如晦見董壽剛纔明明有意見陳海這些立下大功的將卒,卻在張懷玉的一番話後態度突然轉冷,他雖然不知道那樁不再被人提起的婚約,但也知道必是哪裡出了問題,也就不能再多說什麼,就陪着董侯走下城樓,去探看被羈押起來的南逃宗族首領。
武威軍即便吞併玉龍山南麓的大地,也需要這些宗族治理地方,但之前需要獲得這些宗族的效忠。故而安撫這些南逃宗族首領,也是極重要的一件事。
看到秦穆侯董壽的反應與他預期的完全一致,張懷玉心裡冷冷一笑,董侯再欣賞敢用奇謀、能立奇功的陳海,也絕不可能同意讓越城郡主下嫁麾下聲名狼籍的低級武官,他猜董侯不願別人再提起那樁婚約,大概都不會願意看到陳海站到他跟前吧!
張懷玉有意無意的往越城郡主董寧那邊瞥了一眼,暗自猜測越城郡主這時候大概更巴望陳海能從人間消失吧……
董寧見張懷玉瞥眼看過來,她也是微微頷首以示禮,但她在張懷玉瞥來的瞬間心裡則是一冷,她明白張懷玉故意提及陳海的出身,用心實是陰險,目的就是提醒父親想起她與陳海之間那樁已經廢棄的婚約。
之前決定聯姻時,董寧還很小,對這事也完全身不由己,她生在董氏,就有義務爲董氏做出犧牲。而在陳海犯下大罪被姚氏驅逐後,姚氏那邊也特意遣使過來謝罪,聯姻也就暫時中止,這樁婚約就算廢棄掉了。
董寧心裡也不可能願意成爲宗族聯姻的犧牲品,自然也不願意再提那樁婚約,但此時張懷玉竟然利用這樁婚約,肆無忌憚的打壓陳海,她心底反倒有些替陳海不值了。
她這時候再往同是陳族人的陳權看過去,見陳權臉上竟然有稍許的幸災樂禍,心裡也替陳海暗暗一嘆,沒想到陳海的處境比她所想象的要險惡,而父親態度又是陡然冷淡下來,也是顯得有些寡恩刻薄了。
董寧心裡雖然如此想,但明面上也不會表示什麼,只是跟着父親去看那些被俘的南逃宗族的首領,而在這時候,她才發現陳海所立之功,相對他的將職是何等耀眼了。
不過接下來,張懷玉諸將似乎都揣摩透都護將軍、秦穆侯董壽的心意,就不再去提陳海他們所立的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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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山城一戰,陳海可以說是殺得酣暢淋漓,但除了多處負創、真元耗竭外,神魂意念及精神念力的消耗也是達到極限。
不像明竅境以上的玄修強者,要用精神念力掌控天地元力,闢靈境武修弟子精神念力的消耗通常很難達到極限,但遊哨騎營趕到池山城之前,陳海他們就是憑藉胸臆間磅礴的戰意在苦苦支撐。
大局一定,南城樓有人接防,陳海精氣神鬆懈下來,整個人就像是垮了過去,昏睡過去。這通常是明竅境以上的玄修強者,以精神念力掌握天地元力施展神通之後,纔會有的現狀,這也說明陳海他們堅守池山城南樓酣戰是何等的艱苦。
即便趙如晦及時給他們服用補氣養元的靈藥,陳海也是拖到第四天夜裡才勉強能掙扎着盤膝坐起來,修煉真元。
只是池山縣不是靈氣充裕的洞天福地,每天只能在陽氣初發的初曦時分吐吸靈氣,恢復真元。
看着天際露出魚肚白,天地間再無靈氣可以吐納,陳海內視靈海才恢復少許真元,暗感留在池山城,大概需要大半個月,他纔有可能再次將靈海內的真元蓄滿。
燕州是強者爲尊的世界,宗門玄修擁有強大的神通,站在芸芸衆生之上,但除了數量稀微的靈天洞府之外,在其他地方施展強大的神通,真元及精神念力消耗一旦怠盡,也會變成案板上待宰的鮎魚。
這也是道胎、道丹境強者輕易不出洞府的關鍵原因,一旦在洞府之外被圍住,很容易被修爲比他們低的玄修、將卒圍毆,更不要說世間還有逆靈散這樣的逆天禁藥了。
而在燕州,長生猶是夢幻,道胎境天榜強者壽元的極限也只有八百年,自古以來極少有道胎境天榜強者能活到八百歲,這也是宗門玄修爲何重視世俗權力的關鍵原因。
陳海這時候猶能深切感受到羅剎血煉秘法的恐怖、霸道。
羅剎血煉秘法除了直接增強肉身修爲,還能通過吸噬他人的血肉精華,補充體內的精氣真元,這在戰場簡直就一架永不疲倦的殺戮機器啊。
陳海微微嘆了一口氣,繼而盤膝打坐,摧動少量真元逆入足少陽、足明陽、手少陽、手明陽四處已開闢出來的靈脈。
外傷易治,但一番惡戰多少會在百骸諸脈留下什麼隱傷、暗傷,也需要及時調養,才能不留後患,但以內視之法觀之,就見四脈彷彿暗沉的幽泉,與淡淡金芒交錯,未曾非見什麼暗傷,甚至還要比戰前堅固稍許……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自己在苦戰時,不自覺已用羅剎血煉秘法吞噬他人的血肉精華強化百骸氣脈了?
陳海想到這裡,他自己嚇了一跳,靜心回想苦守南城樓時,胸臆間戰意最澎湃之時,確實也是殺戮之心最旺盛之時,額頭都有冷汗滲下來。
陳海再以秘形摧動百骸精氣,看到還沒有打通修成靈脈的足厥陽主氣脈,確實也已有隱隱鬆動的跡象,他才肯定,或許真有可能在無意識間,就將羅剎血煉秘法特意的吞噬意念融入十步斷水斬等絕學之中,也或許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能在南城樓下堅守到最後一刻,不然他體內的氣血可能早就榨乾了。
陳海真切感受到羅剎血煉秘法的霸道及恐怖,也越發深刻知道他絕不能讓別人知道掌握血煉秘法。
天下宗門絕對不會充許如此霸道的秘術問世,要是成爲天下宗門的公敵,這滋味怕是沒有那麼好受。
陳海掙扎着在牀榻邊坐下來,也是心思難定,竟碰落牀案上的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