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達將落地窗拉上,我轉頭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白璟南的臉,他面無表情,目光靜靜的注視着我,不知道在說什麼,嘴巴一直動,我只能看到白恩國的背影,一旁的白夫人臉色很難堪,時不時的低頭擦一擦汗,我嘆口氣,早就知道,我和白璟南的事一旦被曝光,不知道面臨的是多少千難萬險,人言可畏,流言蜚語能將人壓死用不翻身,我當初選擇嫁給薛臣燁不只是爲了徐白兩家的詛咒,我不信佛,更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只要心地坦蕩,什麼都能迎刃而解,我選擇答應嫁人更多緣故是爲了白璟南,我和他生活了十四年,我當然清楚他的性子,我們有了肌膚之親,他勢必不會讓自己毀了我的清白拍拍身子就不管不顧,我很怕他做出極端的事,將自己這十幾年的努力和艱辛都付之一炬,我只有嫁人了,才能徹底斷了他的念想,不想反而害了薛臣燁,最終,我還是要和白璟南面對這一切。
感情真的很可怕,我曾以爲就像那些街角擁抱的情侶,影樓裡拍婚紗照的夫妻,還有萬家燈火的窗前,那兩個多年之後仍舊可以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的身影,但我愛錯了人,他亦是如此,我們就註定要走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遍體鱗傷,血肉模糊,放棄了就回頭,堅持住了就到最後,我曾也不在乎,以爲咬牙就能到雨過天晴的一日,可我早已不是當初幼稚天真的少女,我嚐到了這世間的情事太多無可奈何和身不由己,正如許照臨和他心中的摯愛,也正如我和白璟南。
這一生,會遇到的人也太多,倘若我從未出現在白璟南的生命中,他一樣會愛上別人,即使不是小嬸嬸,是別人,也一定會,只是命運太強大也太殘忍,它將世人都困在一個圈子裡,所有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都要你嘗過,或者淪陷,或者逃離,可世間癡男女,誰又能過情關。
“我有時候真替薛臣燁不值。”
白明達坐在一側的圓凳上,手裡拾起一朵掉落在地上的桃花,粉白相間,楚楚動人。
“他娶了你,也確實喜歡你,你和小叔之間背地裡偷偷的苟合,他戴的綠帽子只怕不只一頂了,從什麼時候呢,我想想,小叔每次回國哪怕不來白家,也要先去徐家看看你,我有時候想,到底徐家有什麼,比自己的親人都勾着他,終於明白了,有你,女人對男人的吸引力,自然是無限的,徐戀戀,我慶幸自己逃婚沒有娶你,不然我一定不甘心,我甚至會殺了你,那我犯法了,也要償命的,殺了別人還能指望小叔救我,可殺了你,他肯定恨不得我死,連我爸媽都要陪葬。”
他冷笑着,眉目間都是輕蔑,我發現他長得和白璟南極像,比薛臣燁還要像,都是俊朗出衆,只是薛臣燁多了一絲邪魅之氣,而白明達看着要正義些,果然人不可貌相,這輕佻痞氣的未必是壞人,正義滿臉的卻也未必就是好人。
“身邊人都說,年輕女孩喜歡事業有成長得好看的男人,小叔有錢有勢,椿城都是他的天下,何況莫家起家的新加坡,他把生意做滿了亞洲,跟着他自然風光有面子,可是徐戀戀,你們聯手謀殺了薛臣燁,也真夠狠了,我和他沒什麼兄弟之情,但到底是手足,小叔這樣無法無天,爲了你連親外甥都捨得害,你真是個賤女人!”
白明達咬牙切齒得瞪着我,我身子一顫,“臣燁不是小叔叔害的,他自己選擇了做刑警,早在我嫁給他之前,他就已經做了一年刑警了,重案組的原本就危險,這次就該他去執行任務,不過小叔叔沒有留下他罷了,難不成小叔叔就要爲了他平安一輩子替他保駕護航麼?臣燁心高氣傲,他知道了反而要動怒,何況,臣燁的命是命,別的刑警的命就不是命了麼,早晚都要有人去,臣燁犧牲我也難過,我到底是他妻子,我之所以逃離椿城,就是因爲我無法面對,但我和小叔叔沒有愧,他更不是你想的那樣齷齪!”
白明達沒有理我,自顧自低頭去玩兒着指尖拈着的桃花,我靠着一旁的樹幹,“倒是你們所謂的白家親人,小叔叔去看我,那是因爲我父親昔年對他也好,是真心的好,不是手足生死手足,小叔叔那般聰慧睿智,他自然清楚誰是真心誰是假意,你們見他,又哪裡是出於親情想念,分明是爲了從他身上撈好處,你捫心自問,白家的一切,不都是小叔叔施捨給予的麼,你和你父親,都是男人,哪裡有半分小叔叔的大器?靠着小叔叔吃飯活着,真不害臊!還有臉說別人,你慶幸你逃婚,我何嘗不是慶幸自己逃了你們白家的魔爪,都是瘋子!”
白明達臉色沉得像是陰天一般,我直起身子往落地窗前走了兩步,他若是敢上來碰我,我就開門進去,白璟南面前,他到底不敢放肆,白明達大抵也看出來了我的想法,他沒有動,分明站起來又穩穩的坐了回去。
“隨你怎麼想,我是白家的子孫,我哥哥已經死了一個,因爲你這個賤女人,我不希望小叔再毀在你身上,他可不能離婚,莫家是小嬸的,他一旦離婚了,那些勢必不能給他,我要告訴小叔,假如他什麼都沒有了,你這樣愛慕虛榮的壞女人是不會跟着他的,他的下場會比薛臣燁還慘!你以爲我沒有看報麼,你去了深圳纔多久,就和那裡的一個老闆勾搭到了一起去,深更半夜抱在一起被拍着,小叔被你矇蔽了眼,我可不瞎!”
我只覺得被白明達的恨意逼得渾身發冷,再不願停留半秒,我顫抖着雙手推開了落地窗,裡面說話聲戛然而止,白恩國也回頭看過來,臉色有些倉皇和侷促,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我下意識的去看白璟南,他仍舊那般溫潤淺淡,和我四目相視間淺淺的笑了一下,朝我伸手,“過來。”
我幾乎是跑過去的,本想直接撲進他懷裡,卻在已經要這麼做的前一刻驚覺還有旁人在,硬生生的止住了步子。
“怎麼了。”
白璟南何其心細,他靜靜的望着我就已經窺見端倪,我遮掩都遮不過去,“沒什麼。”
窗戶那裡又響了一聲,有些刺耳的尖利,白明達接着走了進來,冷哼了一聲,便上了樓,白恩國許是覺得丟人,他拍了桌子一下,怒氣衝衝,“逆子!”
白明達腳步一頓,“白家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子孫丟了老祖宗的臉,都說小叔是白家的驕傲,可還不是栽在了兒女情長上,還是最不該的女人上。”
“你……!平日裡太縱容了,讓你這麼目中無人,小叔是你長輩,你爺爺活着的時候都愛他寵他,哪裡輪的上你一個晚輩置喙?”
“正因爲沒人置喙他,都看他臉色,現在纔會出了這樣的醜聞,有這功夫說我的不是,想想小嬸回來怎麼對付她吧,好日子過多了,小叔想當平民了,父親你也該適應一下才是。”
“混賬!你信不信我……”
白恩國話音未落,就咳得面色鐵青,他捶着胸口,匍匐在桌子上,看着似乎格外痛苦,白璟南倏而一笑,手握着我的手,淡淡的目光瞥過去,“大哥,不必這出苦肉戲,我不怪罪明達就是,他到底是孩子,我作爲叔叔,什麼都可以原諒。”
白恩國眼睛一眯,咳嗽聲輕了許多,卻還裝模做樣的捶了兩下,這才擡起頭,“璟南,你不要介懷,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
他將目光遞向我,許久眉頭都沒有舒展開。
“她可是你的世侄,這如何能容於倫理?”
“這個我早想過,明達是我的侄子,戀戀於我沒有半點血緣,我和她雖然相差了十四歲,可大哥你比我年長了二十多歲,我說是她哥哥也無妨,一個稱呼而已,入不得家譜,就不算違背倫理,這個罪名也太重了,誰也不能隨意冠在我們頭上。”
“姿葉呢?她能接受麼,離婚可不是小事,老百姓無妨,不就是點家財,沒了感情離了也是解脫,可你們關係着家族還有公司,多少牽絆攔路,輕易分不得,哪怕你就當養着一個累贅,和她這樣過下去也無妨,若是喜歡戀戀,姿葉和你互不干擾,你跟戀戀就當過日子一樣,這十四年在徐宅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麼,既然你信誓旦旦的說是真心,那有無名分有什麼關係,戀戀也不會在乎,也好過變了天要強。”
白恩國說罷看着我,目光中盡是懇切,“戀戀,你不在乎,對吧。”
我深知白恩國爲了白家以後的財源是盡力阻撓,可我也確實不在乎,甚至到了此時,我還在想,我絕不能讓白璟南揹負衆人的白眼和辱罵,他不能做負心漢,做恩將仇報的白眼狼,他一定要是那個人人敬重的男子,高高在上風華俊逸,我咬着嘴脣,篤定的說,“我不在乎,因爲我根本不能……”
“我在乎。”
白璟南打斷我的話,握着我的手也忽而更用力了一些,攥着骨骼生疼,我使勁咬了咬牙,想要分散那股痛苦,他扭頭看了我一眼,“我不想聽你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