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聽到韋清辰三個字時,她的眼中就開始隱隱有了淚光,被我握着的手也顫抖起來。我聽着她們姐妹之間的對話,並不能聽得很明白。
“那原本該是你的宿命。”樑夢昭說完這句話時,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樑引容,你欠我的多少,你算過嗎?”
我媽眼中的淚光凝成了淚珠,順着眼角緩緩地滾落。
樑夢昭掩面,也哭。
我的內心一震,這麼說來,當年,本該是我媽嫁給韋清辰,結果我媽和我爸私奔了,最後變成了我小姨和韋清辰結婚。可是……那畢竟是婚姻大事啊,樑夢昭怎能輕易李代桃僵了呢?
我忍不住想插嘴,也是巧,我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突兀的鈴聲中斷了我媽和我小姨的交談,我小姨別過頭看着牆壁,我媽也沒了力氣,歪着頭就靠到了我肩上。
我從兜裡裡拿出了手機,電話是小悅打來的。應該是要說韋御風的事情,我媽靠在我肩上,我也顧不上避嫌了,直接點了接聽。
“采采,你媽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她這麼問我。
我立刻意識到不好,肯定是韋御風出事了,所以陸只悅先問我這邊的情況。
“你說。”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她似乎猶豫了,電話那頭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音。
“小悅,你說。”我加重語氣。
“風哥……他,去工廠處理點事情時跟工人起了衝突,有個工人拿磚頭襲擊了他……”
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強自鎮定着,我打斷她:“他現在怎麼樣了?”
“在搶救,情況有點複雜,傷到頭部,能動手術的專家還在趕來的路上。”她這才把話說完了。
“我知道了。”我緊緊地拽着手機。
“如果你媽的情況還穩定,你就來一趟吧。剛搶救的醫生說情況不太好,風哥很有可能會撐不住。”陸只悅冷靜地告知了我實情。
“我知道了。”我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好像已經不屬於我自己了。我還沒收起手機,我媽喉嚨裡發出一陣奇怪的“咕嚕”聲,然後她整個人就開始往下溜。
“媽,媽。”我匆忙把手機往旁邊一旁,然後用力抱住了她。
“姐。”樑夢昭看着我媽樣子也嚇到了,但她看着我媽的可怕模樣,那雙手顫着卻怎麼也不敢伸過來。
一旁閒站着的柳又平衝到牀頭,他連按了幾下呼叫鈴。
我媽的脖子僵直起來,嘴裡也有白沫往外噴,出氣十分急促。我想我媽這是不行了,她要死了嗎?我只覺得喉嚨酸澀得跟堵住了一樣。弟和我爸去世,都是死了後我才見到他們,這樣近距離的直面死亡,我也是第一次。
我被巨大的恐慌籠罩住,不知道該怎麼辦?
柳又平按下呼叫鈴聲後,醫生和護士很快趕來,他們開始對我媽實施急救。我被柳又平拉到了一旁,我渾身無法控制的顫抖。要不是柳又平抓着,我肯定癱軟到地上去了。
“采采。”柳又平發現我抖得厲害,他摟緊我,“別怕,我在呢。”
我看着我媽躺在那裡,像一枚瀕死的魚,她的身體在進行着最後的掙扎,不時的彈着動一下。我哭不出來,只能大口喘氣。
樑夢昭站在另一邊,她已經傻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搶救大約持續了十來分鐘,心電圖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那條線從波浪線開始拉平,最後拉成一條直線。我媽的身體慢慢的不再彈着跳動了,她安靜下來了。
護士在記錄我媽的死亡時間,有醫生走到我和柳又平面前,他朝我們鞠躬:“節哀。”
“姐。”樑夢昭慘叫了一聲,她急走了兩步到病牀邊,抓住我的媽手,她又哭又罵。
柳又平一直摟着我,我感覺自己在夢中。陸只悅剛剛給我打了電話,她說韋御風可能情況也不好。不好的意思是什麼呢?我努力的想了想,不好的意思應該是韋御風也會死。
所有人的都死了,那我活着做什麼?
“采采。”柳又平晃了晃我。
我的思緒陷在韋御風也會死裡,柳又平的聲音好像天外來音。
“采采。”他的喊聲焦急起來,“你說話啊,你看着我。”
我困難地轉過頭,一張男人的臉,他很焦急地樣子。
“采采,你振作一點,你媽的後事還需要你處理呢。采采……”他有點慌忙,伸手在我臉上捏了捏。
我仍然在想着我媽死了,韋御風也會死,我還活着做什麼?
“我……”我張了張嘴,然後發現我卡着嗓子發不出聲音。
“采采。”他把我拉到一旁邊的椅子前,扶着我坐下後,他幫我搓臉,又搓我的手,“你快說話啊。”
“怎麼了?”收拾儀器的護士跑過來問。
“快看看她怎麼了?”柳又平慌亂道。
護士也跟着他一起對我又揉又搓,我的臉被他們搓得生疼的,我懷疑他們再搓下去我的臉要被他們搓爛了。拼了命的集中神思,我吃力擡動手。
“我,沒事兒。”我總算說出了話。
“嚇死我了。”柳又平一把將我抱進懷裡,“采采,你快嚇死我了。”
我回了神,對柳又平的親密極度排斥,他費了那麼大力氣把我帶回Y城,這麼巧合地韋御風就出了事兒,他在這裡扮演什麼角色?
“放開我。”我低吼了一聲。
柳又平愣了一下後鬆開了我。
我繞過他走到我媽的牀邊,她死得很快,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還算平靜。但眼睛卻沒有閉上,想來,她始終是不甘心的。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其實也只是糊里糊塗的清醒了一會兒。她都沒來得及問問她最牽掛的男人,也沒來得及和我說幾句母女間的體己話。
我伸出手,慢慢地,緩緩地覆到她的眼睛上,連抹了三遍,我媽的眼睛纔算閉上。樑夢昭抓着我媽的手伏在牀沿邊慟哭着,又有護士拿了白布來,我幫着把布拉蓋到我媽身上。
“你是家屬吧,跟着去辦手續。”護士溫和道。
“我去吧,采采,你陪着你小姨。”柳又平說。
“不用。”我拒絕了他,“柳又平,請你走。”
“采采。”他沒料到我會趕他走。
“現在就走,我不想看見你。”我冷冷道。
他表情訕訕,退了一步,轉身不看我。
我拎了包跟着推牀往外走,樑夢昭也跟了出來。繁瑣的手續,樑夢昭亦步亦趨地跟着我。我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我媽被送進了太平間,我要去一趟殯儀館,確定火化的日子,墓地也還沒買,還有許多其他的東西要買。
“采采,你沒帶錢吧?”樑夢昭如夢初醒般,她打開手裡的手拿包,從裡面拿出手機,“你賬號多少,我給你轉錢過去。殯儀館,墓地都要錢……”
我看着她的動作:“我有錢,你回去吧,這裡你已經幫不上忙了。”
她搖頭,眼淚又往下掉:“不,我要送送我姐。”
我笑了一下,擡手將前額的碎髮拂到耳朵後:“人都死了,還送什麼?你們活着的時候誰也不想認誰,死了還裝這些樣子做什麼呢?”
樑夢昭哽咽道:“采采,這是大人們的事情,你不懂。”
“我不懂?“我一個字也不想和她多說了,擡步往走廊的外走去,樑夢昭追上來,死活要跟着我。
去殯儀館的路上,我給陸只悅打了個電話。
”采采,你來了嗎?“陸只悅問我。
”我媽死了。“我說。
”怎麼會這樣?“她的聲音愴然起來,”什麼時候的事兒?“
”你掛了電話,她就走了。“我嘆了一口氣,”小悅,現在我知道孤兒是什麼樣的滋味了。”
“采采。”她哭起來,“你還有我。”
“小悅,我去不了C市,我得給我媽辦後事。你幫我看着阿風,有任何情況你隨時給我打電話,好嗎?”我平靜道。
“采采,你沒事兒?”她哭着問我。
“我還活着,你說過的,活着,就應該有活着的樣子。”我笑笑,“你別哭啊,哭什麼?”
她吸了一口氣:”采采,你別擔心這邊,我和二叔都在。風哥不會有事兒的,我一直在求菩薩保佑他呢。“
”好,謝謝你。“我道。
”采采……“
”我掛了。“我說完就點了掛機鍵。
”你媽……以前真的沒和你說起我們?“樑夢昭可能沒看到來我情緒壞透了,跟我沒話找話的。
”她說她孤兒,沒有家人。“我簡潔道。
”她太固執了,太固執了。”她臉埋進掌心裡。
我側頭看着車窗外,Y城的冬天滿目蕭條。這座城市,對我來說,已經是一座空城了。
傍晚時分,我總算把我媽辦後事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墓地因爲臨時買的,花了我一大筆錢,我身上帶的錢不夠,樑夢昭搶着付了。我說回了G市要還她,她一直搖頭說不用。
“采采,我是你小姨。”她說。
“不,我沒有親人了。”我道,“以前我有父母,有弟弟,後來他們都死了,現在我是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