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趙蓴穩坐不動,屏氣凝神數過九息,那原本被周擒鶴壓在掌下的龍氣就瞬時扭開身子,一昂首向上衝了起來!
後者見勢不對,連忙想要伸手去阻,然而龍氣卻行得更快,一鼓作氣鑽入雲天,不多時又蜷起身體以口銜尾,渾身金鱗若炸開一般舒張開來,倏爾調轉了方向俯衝而至,便化作個面目不清,身量高挑的女子身影來。
周擒鶴瞪眼一望,心頭哪裡還有懷疑,立刻就認出了趙蓴這一通手段出自何處,便喊道:“想不到屠陽竟肯把這等神通告訴你!”
說罷,亦不禁面露凝重,起了幾分難色。
因他先前在屠陽手裡吃了苦頭時,對方便是使出了這一神通,其名爲九息化氣,要修士凝神屏氣至九息時間不動,纔可從自身當中引出一道氣機化用入龍氣之中,如此便可使龍氣擬化爲自身模樣,並習得自家一道手段用來對付他人。
自然,這等神通若無其它限制,處在三十六部天罡之術內亦是稱得上出格手段,是以這九息化氣之術也不可支撐太長時間,自龍氣化爲修士模樣起,也不過只能撐個九息罷了,便只要周擒鶴如對付屠陽之時那般,九息內不敗在對方龍氣之下,這部神通就會自行退去。
周擒鶴平定心神,此刻再去瞧看趙蓴,就不禁有了些許不忿,只這不忿並非是對着趙蓴一人,而又牽連着之前的對手屠陽。
在他看來,屠陽此人狂妄自大,兼又心性狹隘,自己是遭了這人記恨,纔會讓那屠陽不惜把這九息化氣之術的玄妙告訴趙蓴知曉,如此一來,對方定是巴不得趙蓴能勝過自己,心思可謂是十分險惡了!
然而若屠陽在此,卻必然是要爲此喊一聲冤的。
此前他雖敗於趙蓴之手,縱稱不上心服口服,卻也不像輸給周擒鶴一般憤憤不平。只是以屠陽這般我行我素,恣肆狂傲的人,又哪裡會樂意見到旁人好過自己,他只一心將那九息化氣的神通當做獨門之物,怎會爲了一個僥倖勝過自己的人,就把這等手段拱手讓出?
是以趙蓴學會這般手段,還是從與屠陽的一戰中有了領悟,方纔拿用了這一門神通過來。
不過在此過程當中,趙蓴亦不是沒有啓發。自打她將大日之道與神殺劍道合二爲一以來,便有一種浩闊空虛之感,如同回到了神殺劍道初成之日,那亟待填充領會的時刻,彷彿此條大道就是一處不可見底的深淵,正因牽涉太多,太過高遠而滿目蒼茫。
趙蓴先前便有猜測,天元柱上這七十二門秘術,三十六部神通都應當貼合着不同的大道,如不在此大道之中,便難以領會與化用出對應的神通來,故她所面對的修士無一例外,均不曾見過他等使出御劍之術來,可見這一秘術顯然是與劍道對應着的。
然而身具陰陽之道的她本該可以取萬物萬法化爲己用,可面對三十六部天罡神通之際,亦不如設想的那般信手拈來,心領神會。足可見修士身在道中,不領會其中真諦,也就無法取用其中玄妙。是故與人交手之際,她亦不忘補全自身這條尚還空虛的大道,而這九息化氣神通,正就是其中之一!
趙蓴看周擒鶴眼神雖有變化,面上卻未見多少驚惶之態,即知對方必已是看出了自己這門神通的底細,而他能將同樣習得此術的屠陽勝過,也意味着其手中定然是有應付此法的神通在的,屠陽縱不服他,卻也不得不承認是自己技不如人!
果不其然,趙蓴這處才化了身形出來,周擒鶴的遮天大手便收了回去,那龍氣在雲層中略一擺尾,身軀之上就起了一層微不可查的波瀾,周擒鶴探出右臂,並指向前落去,龍氣即立起身形擋在“趙蓴”之前,瞧不出半分退避閃躲,卻只有底氣十足的悠然。
可見周擒鶴當真對自己這部神通十分有把握了。
此刻將過一息,趙蓴已是取了自身慣用的劍術出來,只見那身影凌身飛去,漫天劍氣即如雨點般砸落下來,將周擒鶴的來路與去路俱都堵住,好叫他不得從中脫逃,更不能閃躲避過。然而周擒鶴卻並無此念,眼見着密密麻麻的劍光斬下,心中亦不過是起了些許訝異,嘆說趙蓴如此年紀,論劍道造詣只怕已不在謝淨之下,當可謂十分驚人!
而劍光中,一道渾身佈滿金輝的龍氣卻是優哉遊哉地擺動起尾巴,鼻脣兩邊的龍鬚搖搖晃晃,似譏嘲似得意地轉起身軀,全然是不把這漫天劍氣放在眼裡,更不曾從中受到任何傷損,遑論敗下陣來。
見狀,趙蓴眉頭微微擡起,倒也沒有多少意料之外的慌亂,卻是凝定心神去觀那搖頭擺尾的龍氣,見萬千劍氣皆從其身穿梭而過,只是過不留痕,就像是劈斬在了一道泡影之上。
此景象甚是熟悉,故趙蓴未做多少思索,便看出了其中玄妙。
回想從前她與象玄一脈的杭書白交手時,對方那一門空明靈幻身的神通就與眼前景象有異曲同工之處,不過杭書白那時仍是外化境界,自不能做到化實爲虛,是以這空明靈幻身也不過是水上投影的障眼法,與如今周擒鶴所施展出來的神通,又顯然不是同等法術。
天元柱上的三十六部天罡神通各有其妙處,卻不會是什麼尋常法門,此地四面八方都是雲海涌流,也沒有什麼憑仗可依,想來周擒鶴的這一門神通,便正是無可置疑的化實爲虛!
趙蓴一面思索,一面也在細細觀察,如若經由此戰,可叫她將這門化實爲虛的神通也一併領會,那便是吃了敗仗也不虧。
不過——
她亦不會坐以待斃就是了!
一轉念間,已是兩息過去,趙蓴那身影微微一晃,卻從其眉心處現出一柄小劍,約莫是兩道指節長短,受其心神一催,就已殺開雲海向那身披金輝的龍氣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