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秋落,夏盡冬歸,萬物如舊,不見轉變。
自趙蓴於二十七載歲月前入得血池之後,即又是三年時光匆匆似流水而去,無論是那日宮之中牢騷滿腹的各派弟子,還是神日宮上閃動不休的層層劫雲,似乎都在這幾年間循環往復,不見休止與更替。
唯有在勃發生長與凋零枯死中不斷交替的野草,和腳下斑駁零碎的路徑,能夠昭示歲月不歇,永不復轉。
曜日島上不見四季,萬般景象皆按此族後裔心中所好而來,故所見之景大多爲春光爛漫,晝夜在此亦與外界有所區別,至多時,白晝可有十個時辰以上,即便是最短時,也遠要漫長過漆黑夜晚。
曹菁在昭衍門中見慣了四時景象,如今困在曜日島上,早已是沒了剛開始時的新奇趣味,因她父母都是宗門弟子,自其出生以來,便隨家中長輩居住於問仙谷內,待到突破之後,即順水推舟做了內門弟子,雖不曾拜得什麼厲害人物爲師,卻也在父母的安排之下,尋了一位教導徒兒很有一手的恩師,可說是平順無比,從未遇得什麼艱難困阻。
念她是家中嬌養長大的女兒,此番派她過來,曹菁恩師便有意要將她磨礪一番,除此之外,也是想讓她見見世面,增長几分見識,莫要總是困在宗門之內,如她父母一般安於現狀。
島上妖修大多看不慣人族道修,除卻趙蓴那般不好招惹的外,此些修爲低微,身後又無多少背景的弟子,在他等眼中便好似一塊塊上好的肥肉,不時就要前來欺壓一番,並以此爲樂。
起初時,曹菁等人還會找門中長老出頭,只是此方地界畢竟是他人所有,長老縱肯爲他們出面說上一說,卻也發揮不了多少作用,正因他們這些弟子修爲不濟,只幾個真嬰期的妖修便能把他們按死,又如何能要長老屈身拉下臉面,與小輩們多計較。
念起這幾日來,又在妖修手上落了許多不快,曹菁便推門而出,隨意尋了一處無人地界,拿起法劍來就把周遭花草砍得亂七八糟,口中更是叱罵不休,只恨不得眼前花草就是那幾個妖修,能讓她全部殺了的好。
她卻不知,幾個臉上掛笑,作不同打扮的妖修,正衆星拱月般圍簇一位錦衣華袍,項戴五寶瓔珞,腰間玉環叮噹作響的少年,眼下正被她砍弄花草的聲音吸引過來,離那地界亦不過百步之遙罷了。
這一行人被那聲音所擾,行走時,臉上已然帶起幾分不快,到近處後,更聽見曹菁大聲叱罵島上妖修之語,一時怒意大起,快步就走上前去。
當中那少年聞見叱罵之聲,便已忍不住皺起眉頭,要瞧瞧是什麼人在此膽大妄爲,只他恍眼望去,目光就落在曹菁手上移不開了。
他素喜華美之物,尤好金玉寶石,越是鮮豔奪目就越喜歡,先前在一人修身上得了一串寶珠,便對此愛不釋手,還將之堂而皇之掛在了腰間,那人雖前來討要,最後卻被他威脅一番堵了回去,此後便再不敢上門。
如今看到這柄清光流轉的法劍,便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粘了上去,哪還管此物是不是有主,只想馬上奪了過來爲己所有。 也難怪此人眼饞不已,曹菁這柄法劍本就是拜師時恩師所賜,用的玉髓與鐵精同煉,經寒潭之水淬火,通體雪白無瑕,於日光下還會有霞雲一般的彩色輝光,便不說威力如何,只在這劍身之上就已瞧得出珍貴了。更莫說曹菁本人也對此極爲喜愛,平日裡多加養護,連劍柄與劍穗都是尋了合適此劍的寶物在做,一眼望去,當真是潤如玉,亮如晶,美如霞。
圍簇在少年身旁的妖修雖非金烏後裔,但卻是最以其馬首是瞻的奴僕,以他等對少年的瞭解,哪裡還瞧不出少年對曹菁手中法劍的覬覦,當下誰都想做那討好之人,二話不說便要替少年上前奪劍,嚇得曹菁連連後退,怒道:“無恥!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怎能搶奪他人之物!”
便有人哼笑一聲,毫不在意道:“什麼你的東西,分明是你搶了我家主人的寶劍,如今還大言不慚說是自家之物!看在你是小輩,我等也不與你多計較,只要你肯把寶劍還來,今日就免你一場皮肉之苦,不然便有你受的!”
曹菁聞言大怒,又哪裡肯將恩師所賜拱手讓人,只是眼前衆人之中,並不乏實力在她之上的人在,若真要厚顏搶奪,她亦難以保住手中劍來。
見她始終不將寶劍讓出,這少年心中也多了幾分不耐,連忙對身邊奴僕呼喝幾聲,蠻橫道:“管她幹什麼,還不快把那寶劍給我拿來,區區一個人修罷了,又掀不起什麼風浪!”
那幾名奴僕得了命令,立時也不敢拖延,縱身便撲上前去,要從曹菁手裡奪走法劍,後者心神慌亂,面色一片煞白,幾乎以爲自己要命斃當場時,卻覺身下一軟,整個人仿若落到了雲層之中。等回過神來,才見自己身在半空,先前爲難自己之人竟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時,才聽身旁之人開口問道:“看這衣衫,你應是昭衍弟子,爲何會在曜日島上?”
曹菁一愣,徑自把自己來此的緣由和盤托出,便才後知後覺想到,眼前之人只靠衣着打扮就猜出了自己身份,只怕也是宗門弟子出身,而能在曜日島上修行的人族道修,亦不過只有一人罷了!
她內心激動,雙眼頓時瞪大,卻輕聲問道:“可是真陽洞天的趙蓴趙前輩。”
那人只是點了點頭,便就握住她的肩膀向上一躍,自此處飛遁而去。
雲天之下,幾個奴僕撲了一空,竟發現眼前女子突然消失,連帶其手中寶劍也隨之而去!
少年見唾手可得之物憑空飛走,也只得高聲唾罵賤奴無用,氣得是滿目通紅,面貌猙獰,然不過片刻之後,叫罵聲音卻戛然而止,幾個奴僕悚然望去,只見得少年頭顱滾落,血噴如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