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萱忖度片刻,卻不曾立時應答這話,她自知奉翽不會無憑無故提出此議,其心中必然有所算計,可若要推拒此事,委實又尋不到什麼更好的由頭。
看她默然不語,神色略見遲疑,奉翽心緒一轉,便又起了主意道:“妹妹面帶憂思,難不成是擔心自家好友?說來也是爲兄有錯,竟對客人疏於關切,倒不如這般,妹妹你上去一試,假若得了這第三場比試的勝者,爲兄便替你向赤弗長老說說情,將此事揭過了,你看這樣可好?”
奉翽雙眼含笑,語氣溫和,言語之間盡都是在爲柳萱着想,此情此景,任誰來了都尋不出個錯處,他暗暗一笑,觀見柳萱面上果真浮現出些許爲難與糾結,便打算乘勝追擊,繼續出言勸說。
然而這回,久久不曾開口的長纓卻向其斜去一道目光,並端正了神色道:“阿兄心意是好的,只可惜這位妹妹修爲尚淺,去了禁陣之中恐怕難以自保,便還是換個人選爲好。”
不料長纓會突然插手進來,奉翽微微一怔,好在立時又有了辯駁的話術,便言道:“長纓妹妹多慮了,這升萊洲的禁陣向來只有困人之術,而無殺人之法。
“三日,若三日之後無人尋取到解陣符詔,我亦可喚人解除禁陣,將柳萱妹妹她們放出來。”他目光閃動,心知參與比試之人爲了保證拿到符詔的是自己,恐還會在那禁陣之中大打出手,長纓所顧忌的也正式此處,不過這事不可避免,他亦早有考慮,“柳萱妹妹年歲雖淺,好在我族與金羽大鵬族內,也有真嬰修爲的族人,便不如設個條件,只讓真嬰修爲的人進去就是,這樣一來,若真有什麼危急的,我等也好及時出手。”
他這一說,長纓也不好繼續挑刺,只得在身旁男子多番示意之下,抿脣不再多言。且她此次開口本就不是爲了柳萱,而是擔心六翅青鳥一族無法拿下最後一場比試的勝者,最終貽笑於衆人面前,這纔想拒絕奉翽的提議,改換作身旁男子前去,好儘可能在此場比試中得勝。
這般顯而易見的想法,只在長纓開口那一刻,便被越流一眼洞悉清楚。和今日隨行的其他族人不同,越流是在長纓煉化帝烏血後,才被窈君安排在後者身邊的侍從,其與長纓之間的關係,也遠不比從小相識的侍女來得親近信任。經得數月相處,他知曉這位帝女心氣甚高,一心都撲在瞭如何穩固自身地位之上,只是想歸想,不去做便終不能成……
今日奉翽話中綿裡藏針,說來說去都想逼柳萱入陣爭鋒,而在他看來,這正是除掉對方的千載良機,等柳萱一死,何愁長纓的帝女之位不穩?
至於能否得勝,今日之事過後,誰還會繼續糾結於此?
越流低下頭來與長纓暗語幾句,便見後者目露驚疑,旋即化作一片晦暗難明的神色,倒看不出做下決定與否。
柳萱這邊,因得奉翽帝子多番厚待,又被赤弗之事推到了人前,於情於理,已然不容她張口拒絕,遂只能點頭應承下來,以略作準備爲由攜了樂珠到帳外林間敘話。
二人材至無人之處,柳萱便直言道:“這一回,只怕是有人要趁機取我性命了。”
樂珠本就憂心忡忡,聞言更是臉色大變,驚懼道:“奉翽帝子如何敢這般膽大!”
“我的性命,尚不至於讓奉翽如此惦記,”柳萱搖了搖頭,遂將心中所想與樂珠和盤托出,“我和奉翽之間,至少在眼下還沒有利益衝突之處,真正想要除掉我的,只有長纓與其身後之人。“升萊洲乃是奉翽父親的別府,爲洞虛族老之地界,旁人莫敢窺探插手,奉翽設宴於此,便是主動把除掉我的機會遞到長纓手上,我若因此而死,青梔神女必不肯依,阿蓴也不會放過動手的人,長纓若與阿蓴結仇……”柳萱面露憂色,語氣卻極堅定道,“她十死無生!”
“奉翽早就知道我和長纓之間的恩怨,今日不過借刀殺人,”她忽而冷笑,半是嘲諷地搖了搖頭,“不過他也想岔了,今日我可未必會死。我只覺得驚訝,長纓那處竟已如此急切,這般明顯的陷阱也會急着進去,便只怕是大日天光圖一事,令她背後之人不得不趕緊下手了。”
聽至此處,樂珠已然目瞪口呆,卻仍舊擔心不改道:“升萊洲被禁制包圍,進出之處早已封鎖,若非如此,我等還能即刻離開此處,如今不得不踏入禁陣,你可有萬全之策保全自身?”
柳萱爲寬慰於她,便取了一物在手,那物銀白清燦,矯健若游龍一般,樂珠拿眼去看,頓覺雙目刺痛,不得不移開眼睛。
“我有阿蓴留給我的劍氣,外化境界中,能受此物而不死的人,不過百之一二,你儘可放心。”
得知此物是出自趙蓴之手,樂珠這才放下心來,只是才鬆了口氣不久,柳萱就又將一物塞入她手,那是渾圓若雞卵大小的珠子,橙黃顏色,入手觸感極是溫潤,細看光澤如琥珀一般,內裡似乎裹了什麼東西進去,樂珠卻實在看不清楚,只能感知到模糊的一團赤紅。
柳萱捏住她的手腕,肅容道:“此物你拿在手裡,若我到了性命危急之刻,它便會有所變化,你自往其中灌進真元,心中默唸‘回元返生’四字,我便能脫險活命。”
樂珠一聽,頓時端正神色,認真言道:“放心交予我就是。”
便又與對方細說了幾句珠子會如何變化的事,柳萱才攜樂珠一齊回到席間,此時,重明、金羽兩族的真嬰修士也都站上了前來,前者是個眉目清秀,身姿挺拔的少女,奉翽喚她爲伽真,金羽大鵬族則是個長鬚垂胸,目光迥然的高大男子,名作巢峰。
二人皆與柳萱修爲相當,只怕也精挑細選過。
樂珠暗道了一聲保重,便才退至一旁,看柳萱與另兩人凌身躍入島外濃霧之中,霎時間消失了蹤影,再難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