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人所簇擁着的,是個身量中等,卻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他大約雙十歲數,生得白淨秀氣,修爲與趙蓴相當,都是真嬰境界,只是眉宇之間透着幾分驕矜,看得出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性情。
眼下出言訓斥同行之人,更是姿態高傲,只稍稍皺起眉毛,就叫旁邊修士臉色一白,隨後連忙將頭顱低下,做出副做小伏低的模樣來,全不似方纔那般放誕無忌。
趙蓴細細將他等打量一番,暗道這羣人話語之中,似乎也對魔種之事有所瞭解,甚至比吳玉穠曉得的更多,已是知道了魔種寄生的幾個階段,與那城門前所佇立的望魂石的底細。
卻不知曉這些人是什麼身份,又是從何處打聽來的這些消息?
她再次向周圍望去,這一回卻發現城門外的修士,雖修爲境界不等,但最高也只是真嬰境界,往上便見不得外化期修士的身影了。趙蓴想到謝淨曾身懷魔種,最後便是在破劫成尊時解除了這一隱患,故猜想這一境界的修士,又當以另外的法子來對付,遂在心頭記了一筆,欲等到進入萬劍盟後再做打聽。
進入衆劍城之前,又有不少修士被當場拿下,押入正中大門之內,以此些修士的神情來看,他們的確是對自己身懷魔種一事毫無所知,而光是在衆劍城外,便能擒下這等數量的魔種修士,即可想象這些年裡,被魔種寄生的人數定然又有所增長了。
趙蓴心下一沉,卻也與吳玉穠等人在不知不覺間,與那望魂石離得越來越近。
實際上,此物發揮效用時無形無感,叫修士並不能分辨出自己是否承受了望魂石的甄別,所以直至被抓出人羣時,這些被宣告爲身懷魔種的人,都還不知望魂石是如何作用於人的,由此而感到疑慮不解,甚至驚慌惱怒,也算是理所當然。
趙蓴默然而立,暗自將神識往前方修士身上落去,試圖在他等身上瞧出什麼古怪。一陣風平浪靜之後,她紫府內的識劍卻猛然一跳,叫趙蓴不覺皺起眉頭,心下感到一股無由來的煩躁之意。
她凝神將這煩躁之意壓下,神識已然匯聚於雙眼,霎時把前頭幾人望入眼底,這一瞧,就見那驕矜男子身邊,正有一十五六歲,脣紅齒白的少年,其眉目間如同裹着一層淺淺的陰翳一般,順着他神情的變化,而又有深淺的差異。平靜時,這層陰翳便淺淡下來,因與身旁人交談而嬉笑時,這層陰翳就會驟然濃重許多!
細看去,那陰翳又像是自下而起,隱約從腹下丹田冒上面門,隨少年情緒波動而發生變化。
這或許,就是魔種寄生的徵兆?
趙蓴呼吸一緊,這時又聞一聲大喝,正是出自身旁那白衣修士之口,其目光掃來,仿如一道冷電,不偏不倚就落在那脣紅齒白的少年身上,叫後者臉色大變,不由得連退數步。
白衣修士怎能容他脫身而去,當即大手一揮,便把這少年丹田封鎖,並欲將之帶離此處。
這些身着白衣之人皆都是真嬰修爲,而少年卻只有分玄境界,前者一經出手,他自是毫無反抗之力,眼瞧着就要被人擒走,那驕矜男子卻開口了:“此人乃我座下藥童,素日裡負責分選藥材,燒火看爐,爾等若將我這藥童給抓了去,要我如何煉製丹藥?”
丹師手底下大多都會養幾個藥童來做事,說來還算是半個弟子,不過絕大多數丹師,對自己的看家本領都守得很牢,如不是親傳弟子,卻不會把自家法門傳授於人。故這些名義上的藥童,實際也就做個打雜之事,所謂離了藥童便不能煉丹,大約也是不肯讓人把這少年帶走的託辭了。
那白衣修士並不愚笨,眼下一聽這話,便就曉得這男子打的什麼主意,他面色一冷,也不想同面前之人多作解釋,只冷淡道:“此爲萬劍盟所下諭令,爾敢不服?”驕矜男子眉頭一皺,心知萬劍盟鐵令如山,便是師祖本人來了都忤逆不得,憑他一人定是無力轉圜眼前之事,只是他心高氣傲,如今卻拉不下臉面來收場,便冷哼道:“我家師祖乃青囊谷丹道聖手,號作長福藥老,此番召集弟子前來衆劍城,便是爲了傳授那淨魂固心丹的煉法,爾等豈敢誤瞭如此大事!”
青囊谷長福的名號一出,幾個白衣修士的神情也隨之緩和了許多,可見那長福藥老如今在衆劍城內,的確是一尊中流砥柱。
“這位丹師,”此回卻換了個白衣修士開口,語氣更和氣了不少,“我等奉命行事,實不敢放魔種修士進入城中,不然瀆職受了上峰懲處,卻要把自家性命給賠上。
“便拿實話和你講,萬劍盟也不是真要拿着藥童怎樣,等服下丹藥將體內魔種祛除,自就會把他放回去了。”
驕矜男子眉頭一鬆,心下倒也不是十分看重這藥童,先前舍不下臉面,如今卻可順着臺階下來,點頭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朱枕,你隨他們去吧,等過段時日事情了結了,我再使人接你過來。”
藥童面色一苦,卻怎奈男子已經發話,他大抵也只有聽從的份,便安分地跟着其中一個白衣修士往正中大門走去。
自此,趙蓴便也印證了,她所在少年身上窺見的怪異之處,的確是與那魔種有關。
昔日在界路之中,執法弟子能以辨真鏡甄別魔種修士,然而今日之所見,這些魔種卻是又有變化,甚至遠比從前更加隱秘,若不動用識劍,光以神識已是不能覺察了。
她回頭一望,此回卻在凝神辨別吳玉穠等人有無異樣。
吳玉穠這一行有十二人,其中多數都與常人無異,只有兩人身上出現了與先前少年一般無二的異常之處。此二人一男一女,當中女修應當是自外僱傭而來的散修,面門上蒙着一層時濃時淡的陰翳,而那面蓄鬍髭的男子,除了面門上有一層陰翳外,臉上七竅似乎也被一股混濁氣機給堵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