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對於整晚做噩夢這件事,完全沒有引起桃夭的任何注意,我也懶得再告訴他。
可幾天後,桃夭的眼神開始有意無意跟着我,手指託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
一直被他用這種眼神盯着,實在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總覺得後背有幾條毛毛蟲在爬來爬去。
我終於被桃夭的眼神弄煩了,打算跟他好好談一談,如果他繼續這樣看下去,我早晚會揪掉他所有的狐狸毛。
還沒等我正式開口,桃夭擰眉道,“哦呀千梔,你這幾天,嗯,有沒有照過鏡子?”
想不通他哪來的那麼多廢話,我每天早晨都會洗臉,怎麼可能沒有照過鏡子。
“嘖,我是說,你有沒有好好的照過鏡子?你——知不知道現在自己的臉是什麼鬼樣子?”
“你才鬼樣子。”
連着多天沒有好好休息過,火氣就變得格外大,我接過桃夭遞來的小鏡子,對着鏡面掃了一眼。
還真是一副鬼樣子。
手指一抖,差點把鏡子摔倒地上。我的臉看起來怎麼這樣的……憔悴。
不見一絲血色的蒼白麪孔,略微浮腫了一圈,兩隻黑眼圈在慘白的臉上分外突兀。嘴脣乾涸,顏色暗紅。看起來像是快要死了的樣子。
桃夭撫摸着下巴,眉頭微微蹙起的樣子很好看,“無知女,你又惹上了什麼東西?”
我沒好氣地瞪桃夭,“可能是某人老拖欠薪水我心裡抑鬱,所以天天晚上做惡夢,精神肯定好不到哪裡去。”
“想讓我好起來挺容易的,什麼時候發薪水給我就好。”
“你說……天天晚上做惡夢?”
桃夭眉頭越擰越深,“千梔,你又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什麼都沒有。”
我翻個白眼,怎麼說的我好像流浪狗似的,見到什麼吃什麼。
不對。
我好像真的吃過什麼。
我想起了那天在公車上遇到的老婦人,如果非要說這幾天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應該就是那片帶着薄荷香氣的葉子。
“吃了……一片葉子。”
“嗯哼。”桃夭挑眉,“千梔你是羊還是兔子,見到那種綠油油的植物就忍不住上去啃兩口麼。”
所謂的有口難辯,指的應該就是我現在的樣子,當時牙齒痛得實在沒辦法忍受,而且那老婦人天生就長了副和善的好人模樣,換成誰都不會有懷疑她的任何念頭。
“算了,以你的智商再說幾次都沒用,說一下吧,這些天夢到的內容。”
“都要講?”我頓時覺得頭大了好幾圈。
等我一一描述完這些天的夢境,原本就乾涸的嘴脣幾乎要裂開來。
桃夭一手托腮,一手噠噠敲着桌面,嘴角挑起一絲陰冷的微笑,“哦呀,你說夢到我挖出了你的心?”
我打個寒顫,總覺得桃夭的笑容很詭異,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我想……我大概猜出那傢伙是誰了。”桃夭拖了長長的語氣有些低沉,
隱約可以聽出正在壓抑着的怒火,“過來。”
桃夭伸手,一下下的順着我的後背,背部很快就熱了起來,胸口突然開始發悶,有種想吐的感覺。
五臟六腑都難受的要命,好像正有根軟軟的棍子在亂攪,一團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被攪上胸口,就快要噴涌而出。
我咬牙忍耐着,桃夭不耐煩地拍了一下,“哦呀,不要忍,吐出來。”
桃夭拍的最後一下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我俯下身一陣陣乾嘔起來,早晨什麼都沒吃,現在怎麼可能吐得出東西。
可奇怪的是,雖然吐不出任何東西,嘔吐的動作卻無論如何都抑制不住,難受得眼淚都擠了出來。終於,吐得快要翻白眼的時候,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團東西忽的順着喉嚨涌了出來。
地板上,一個比小酒盅大不了多少的東西正躺在口水裡,樹葉一樣的綠色,細看形狀很像蠶繭。
“哦呀,果然。已經晚了麼。”
掃了眼地上的綠蠶繭,桃夭淡淡的道了一句。
這句話聽在我耳朵裡,基本上就跟死亡宣判書劃了等號,小腿肚抽了幾下,我頓覺天旋地轉。
桃夭眼明手快,拎住我衣領一推,直接把我丟到了沙發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我說千梔,有點出息行不行,又不是說會沒命。”
我拍拍胸口,好讓呼吸順暢起來,該死的,要不是你說已經晚了我會誤會麼。
“你知不知道自己吃下了什麼?”
桃夭笑吟吟地問,腦袋天真可愛的側向一旁,美美的桃花眼裡閃動着狡黠的賊光。
在心裡冷笑一聲,我滿不在乎道,“無所謂,只要死不了就無所謂。”
“哦呀,千梔你很難得有這樣的魄力呢。”桃夭的眼睛已經完全的眯成兩道線,齜着一口大白牙閃閃發光,“看來那隻肥蟲子在你身體裡和你相處的非常愉快呢。”
我一個激靈,桃夭剛纔說什麼?肥蟲子,在我的身體裡?
“誘夢蟲,無知女,你當時吞下的葉子上面應該就附着蟲卵。”
“吃下誘夢蟲的人,每晚都會不停的做惡夢,每一個惡夢,都是宿主心底最深的恐懼。”
桃夭脣邊的笑容又開始變得陰冷,“哦呀,真是沒想到,又會遇到老朋友呢。”
桃夭的老朋友麼?我開始欲哭無淚,他所謂的老朋友,每一次出現都幾乎要了我的命,在我的思維裡,早已經把桃夭的老朋友和我的老仇人畫上了等於號,不知道這次我又會倒黴成什麼樣子。
正想着,桃夭把外套丟過來,“既然老朋友來了,我們就去拜訪一下吧。”
一路跟着桃夭,我終於知道爲什麼警方辦案總喜歡牽着幾條狗,動物的本能真的很強大,桃夭的鼻子比雷達都管用,很快我們就來到了郊區一棟小別墅。
我吞下口水,心裡暗暗盤算如果我不停打工賺錢,需要工作幾輩子還住得起這樣的大房子。
“這不是桃夭麼,好久不見了。”
一個女人不知什
麼時候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腕間環佩叮咚,纖細的腰肢盡顯妖嬈。
女人打開門,很熱情地邀請我們進去喝茶。
可她的熱情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總覺得她與桃夭對視時,二人視線交接處有看不見的火星四處亂濺,一股細微的火藥味開始四處瀰漫。
這可真難得,至少我是頭一次見到有女人看了桃夭卻不會動心。
客廳裡擺着的沙發一看就價值不菲,我有些拘謹,桃夭倒大方得很,直接一屁股坐下,大咧咧地靠着沙發背,“夢,這種打招呼的方式還真特別呢,把誘夢蟲餵給這種沒有智商的傢伙,哦呀你不覺得浪費麼。”
“浪費?”
夢細細的眉毛高高地挑起,“別逗了桃夭,她的夢可是上品中的上品。”
“那樣深的恐懼感,很難得才能找到吧。”夢笑了笑,“說起來桃夭你還真是小氣呢,這麼快就找上門來,真是一點都捨不得讓我多賺。”
我有些窘,悄悄扯了扯桃夭的衣角,“那個,桃夭,那天給我葉子的人……是個老太太。”
“哦呀千梔。”桃夭突然靠過來,笑容曖昧,“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如果你想看,我可以變出一千張不同的臉。”
“很成功就騙過你了呢。”夢很得意,眉開眼笑地爲我沏了杯茶。
茶的味道很香,我有些渴,卻不敢喝這杯茶,天知道這個裡面會不會又藏了什麼卵。
夢看出我心裡的想法,把杯子向我這邊推了推。
“喝吧,你們今天來不就是爲了讓我取出誘夢蟲麼。”夢笑嘻嘻地看着我,“別誤會,千梔小姐,我任何想害你的念頭都沒有。”
“如果用你們人類的定義來說,我只是個純粹的商人,讓你吞下誘夢蟲卵也只是爲了商品。雖然你們這麼早就找過來是有點可惜,但這幾天的收穫也算不錯了。”
“放心喝,喝了這茶誘夢蟲纔回出來。”
說實在的,夢這個人令我感覺不到半點的敵意,見桃夭也沒有阻攔的意思,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一杯熱茶喝下去,喉嚨深處突然開始發癢,好像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一下一下地掃着,我忍不住擋住嘴巴咳嗽起來。
咳了沒幾聲,一個硬梆梆的東西彈在手心上,嚇了我一跳,攤開手掌一看,一隻藍寶石似的甲殼蟲正趴在那裡。
桃夭說的誘夢蟲應該就是這個東西,它和想象中出入很大,圓圓的身體看起來像打磨精細的藍寶石,兩隻眼睛泛着深藍色的幽光,看起來非但不噁心,反而會覺得它很美。
“怎麼,千梔小姐,開始對它愛不釋手了麼,如果培育誘夢蟲的價格不是那麼高昂的話,我會考慮送給千梔小姐一隻的。”
夢和善地笑着,從我手中取走誘夢蟲,塞回一隻竹筒內,“這幾天帶給千梔小姐的困擾,還請您不要介意。”
“其實也沒什麼的。”
對着這種禮貌的態度,有再多的火氣也會消失,我也對她笑笑,立刻換來桃夭一記鄙夷的白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