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早膳時,翠雲特地將南璞初帶過來和蘇婉凝一起用膳,畢竟南璞初和蘇婉凝還不熟悉,翠雲總想着能讓母子能近乎些。
可實際上,南璞初卻不像翠雲想的那麼太接近蘇婉凝,小小人兒坐在餐桌上,拘謹極了,顯得極爲不自在,眼前的膳食也是隻看不動,甚至不敢去正眼去瞧蘇婉凝。
蘇婉凝對着南璞初討好的笑了笑,聲音溫潤的問了句,“初兒,怎麼不吃?”
南璞初瞧了蘇婉凝一眼,只那一眼,就嚇得南璞初趕緊收回目光,有些緊張的回道,“兒臣不餓。”
翠雲在一旁打圓場道,“殿下這些日子忙着趕路,可都沒好好用膳,奴婢給您夾一塊棗糕可好?”
南璞初瞧了瞧那棗糕,挺好吃的樣子,便點了點頭,翠雲便給南璞初夾了一塊棗糕,南璞初拿起來塞進嘴裡,小小的嘴巴緩緩的嚼着,看得蘇婉凝微微一笑。
劉睿這時拿起碗筷,對蘇婉凝道,“主子,奴才侍奉您用膳吧。”
蘇婉凝的手壞了,手指不能打彎,便不能自行用膳,每日都要劉睿侍奉。
翠雲這時走上前,對劉睿道,“以後就讓我來侍奉主子用膳吧,這種事情哪裡是你這男人能做的。”
劉睿笑着點了點頭,將手裡的碗筷遞給翠雲,翠雲夾了些菜,期間,蘇婉凝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南璞初,看着南璞初嘴角有棗糕的殘渣,蘇婉凝便好心的擡起手想把那殘渣擦下去。
可怎知,這手剛觸碰到南璞初的皮膚,就嚇得南璞初哇的一聲,驚恐的看着蘇婉凝,原本好好的孩子,一下子就哭了。
一切來得太快,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不已,劉睿趕忙走過去哄,“哎呦,殿下這是怎麼了?別哭,別哭。”
南璞初明顯是嚇哭的,手裡的棗糕都嚇掉了地上,他此刻驚恐的看着蘇婉凝,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指着蘇婉凝就嚷道,“我不要讓這個怪物碰我!我不要!我不要!”
如此一句,便讓蘇婉凝整個人都呆滯在這原處。
劉睿更是尷尬,趕忙對南璞初道,“殿下慎言,坐在您面前的是您的母親那!”
南璞初拼了命的抵抗着,“她不是!她不是!我母后纔不是長得這樣難看!你們騙我!你們都在騙我!本太子要回宮,要見皇祖母!”
翠雲哪裡還能站得住,趕忙將手裡的碗筷放下,疾步走過去將南璞初抱在懷裡,柔聲的哄着,“殿下不哭,殿下不哭。”
南璞初死死的抓着翠雲的衣領,似乎只有翠雲能給他帶來安全感,對着翠雲哭嚷道,“翠雲,你爲什麼非要逼着我來看她,我要回宮,我要慧心陪着,我要皇祖母!”
翠雲也是焦急,輕輕的拍着南璞初的後背,哄道,“好好好,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的錯,小殿下別哭了啊。”
蘇婉凝此刻坐在椅子上,悲傷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翠雲的懷裡哭鬧着,而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成了南璞
初感到最陌生最害怕的人。南璞初是她如今最舍不下的人,可她萬萬沒想到,當她見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卻是這樣的場面。
蘇婉凝悲傷的舒了口氣,對翠雲道,“把初兒抱下去吧。”
南璞初此時哭鬧的厲害,翠雲想讓他們母子二人多相處也是有心無力,只能點頭應下,“是。”
翠雲抱着南璞初出去了,蘇婉凝也無心再用膳,起身朝着住所裡面走,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無精打采。
劉睿在一旁瞧着,心裡也是難受,便上前勸慰道,“主子也別太過傷心,太子畢竟還太小。”
蘇婉凝卻一句話也沒回,彷彿根本沒聽見劉睿的話,獨自走到梳妝檯前坐下,看着鏡中的自己,滿頭的白髮,趁着自己這張年輕的臉,顯得極爲不相配。
蘇婉凝越想越恨,越恨就越把持不住,用手腕夾起梳妝檯上的胭脂盒就朝着鏡子砸了過去。
“啪嚓!”
好好的一面鏡子,被砸的細碎,鏡子的殘片,散落一地。
站在一旁的劉睿嚇得不輕,趕忙走上前說道,“主子,您別激動,您怎麼也要給殿下一個接受您的時間。”
蘇婉凝此時眼圈紅了,轉頭看着劉睿,悲道,“連你也覺得我現在的樣子很嚇人是不是?”
劉睿趕忙搖頭,慌張解釋,“奴才沒有那個意思,奴才只是想說——”
“那你的話是什麼意思?”,蘇婉凝此時有些激動,根本不容劉睿把話說完,南璞初對她的排斥,令蘇婉凝倍感打擊,已經有些失去了理智。
蘇婉凝不顧劉睿此刻,歇斯底里的吼道,“那是我的兒子,可她卻把我當做怪物不敢接近我!你讓我如何接受這樣的現實?”
蘇婉凝的聲音很尖,就算站在門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也被此刻正巧趕來的南宮羽聽見了,此刻走了進來,看着蘇婉凝悲憤的樣子,眉頭一緊,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南宮羽的忽然到來,讓蘇婉凝和劉睿都感到意外,蘇婉凝也不知自己怎麼的,當她看到南宮羽的時候,原本還能讓忍住的淚水,頃刻間就落了下來。
劉睿也不敢多說話,站在原地朝着南宮羽鞠躬施禮,“奴才參見恭親王殿下。”
南宮羽看着蘇婉凝悲傷的哭着,便問了劉睿一句,“到底是怎麼了?”
劉睿轉頭瞧了瞧蘇婉凝,見蘇婉凝哭了,劉睿心裡更難受,便說了,“今早主子和小殿下一同用膳,小殿下不能接受主子的樣貌,所以哭鬧的厲害,主子也因此傷神。”
劉睿這話說的輕描淡寫,但南宮羽卻體會了一切,瞧着蘇婉凝的面容,顯得越發疼惜了,走到蘇婉凝身邊柔聲道,“別哭了,一切不是還有我麼,我給你想辦法。”
蘇婉凝看着南宮羽的臉,似乎是找到了依靠,一時間哭的像個孩子,“南宮羽,我該怎麼辦?嗚嗚——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南宮羽趕忙用手去擦蘇婉凝臉上的淚花,一點也不嫌棄,“你先別哭,你這樣我很慌的,我最怕的就是你哭了。”
劉睿見狀,十分識趣的悄悄離開了。
蘇婉凝聽南宮羽這麼說,便忍住不哭,可還是有些抽泣,“初兒說我是妖怪,連碰都不讓我碰,爲什麼會這樣?我現在的樣子真的很嚇人嗎?”
南宮羽擡手扶着蘇婉凝的雙肩,溫柔一笑,“誰說的,好看極了。”
“你胡說,連你也騙我!”
“我何時騙過你?”
“我自己不瞎!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就連我自己都討厭我自己!每每看到我這一頭白髮,我都恨不得把它都剪掉!還有我這雙殘廢的手,滿布傷痕,瞧得久了連我自己都害怕!我甚至不敢出門,生怕會嚇到旁人,我害怕旁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我,如今更傷心我的兒子不能接受我!我真的好心痛,我到底該怎麼辦?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初兒了。”
話到尾處,蘇婉凝無力的落下兩行淚,無助的樣子,讓南宮羽心疼得不行,不免緊了緊蘇婉凝的雙肩,說道,“誰說你什麼都沒有了,你不是還有我麼,我從來沒覺得你這樣子多嚇人,不管你什麼樣子,哪怕天下人都棄了你,我都不會。”
這樣的話,讓蘇婉凝的心裡感到一股暖流,頃刻間,把自己心裡的所有苦楚都說了出來,“自打初兒出生以來,我便沒讓人抱走,自己親自撫養,每天都抱在懷裡哄着,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今日這樣的場景。如今對我來說,所有人都可以疏遠我,我都能接受,但唯有初兒我無法接受。他是我的兒子,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想對他好一輩子。”
南宮羽倍感深受的點着頭,“我知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蘇婉凝沉下頭,往日如過電影一樣在自己的腦海裡閃過,蘇婉凝椎心飲泣道,“是我錯了,我不該愛上那個男人,不該傻到那般地步,從他開始傷害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該棄了他,可我還傻乎乎的愛着他,一直以爲我們的感情很堅固,不管經歷多少磨難,我們都會重歸就好。爲了他,我甚至失去了自我和尊嚴,爲了他,我的雙手也廢了。也因他,廖蓁蓁才如此留不得我,把我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有些後悔,當初爲什麼那麼傻。”
南宮羽此刻心情也是低沉,“這不怪你,你是個重感情的人,對感情忠貞並沒錯,只是你付錯了人。”
蘇婉凝再擡頭,對上南宮羽的眸子,數年光陰流過,唯有眼前這個男人還對她不離不棄,哪怕她一無所有,哪怕她面目全非,他都沒有離開。
此時此刻,蘇婉凝終於相信,南宮羽對她的感情是真的。
此時此刻,蘇婉凝終於明白,當初待南宮羽那般冷漠是有多過分。
蘇婉凝心頭一酸,感嘆造化弄人,經歷了這麼多磨難,走了這麼多荊棘路,她纔看清楚誰對她最好,誰對她最真,一時間淚如雨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