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凝這纔回過神來,老老實實的道,“出去,逛了會兒。”
“不是讓你別亂跑嗎?”
“一個人呆着悶得慌,就出去走走。”
他起身慢慢的走到蘇婉凝面前,低頭看着蘇婉凝的眼睛,“出去逛,見到誰了?”
蘇婉凝一聽這句話心裡就是一跳,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心裡一陣發怵。
不過蘇婉凝和黃天霸的交往並不忌諱別人知道,他也一直以來心裡都有數,而且在他面前蘇婉凝也不想再說謊,也沒必要說謊,於是老實的說道,“見到黃爺了。”
“哦?他找你幹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問候一下,因爲明天就要走了,我正好也跟他道個別。”
南宮羽聽了,那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斟酌蘇婉凝的話,但黃天霸今天沒有對他動手,他又撤了兵,兩個人的心裡也算是達成了一點默契,所以他並沒有再追問別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既然只是道個別,爲什麼這麼晚纔回來?”
“我下了趟江南,也想給宮裡的姐妹們帶些特產,是個心意。”
“哦?”,南宮羽挑了挑眉毛,低頭一看,蘇婉凝果然拎着些紙包,還有幾個包裝得格外精緻的,是南方有名的萬寶齋的甜點,京城也不容易買到。
他的口氣這才緩和了一些,看了幾眼,又皺眉道,“買了這麼多,你的銀子夠用嗎?”
“啊?”
蘇婉凝有些奇怪的擡頭看着他,不知爲什麼,這句話問出來讓蘇婉凝感覺很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訕訕道,“夠用的,我還有一些積蓄,以備將來——”
不知爲什麼,聽蘇婉凝說這句話,南宮羽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冷冷的一把推開蘇婉凝,轉身便走了出去。
蘇婉凝一個人站在門口,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這個時候也來不及去想那麼多,收拾好了買回來的東西,蘇婉凝便早早的洗漱上牀,可也許是因爲明天就要動身回京的緣故,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腦海裡來來回回翻騰着許多人,許多事,煩亂得好像幼年時看過的皮影戲,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等到蘇婉凝渾渾噩噩睡去的時候,窗外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不一會兒淺眠的蘇婉凝便被州府內的動靜給驚醒了。
梳洗好之後,蘇婉凝便去內院服侍南宮羽起身,等收拾完畢,楊雲暉早已經帶人在州府外等候,這一次離開揚州要比南下的時候聲勢更浩大,也許是擔心路上會再出什麼意外,雖然前來送別的官員也並不多,但知州大人親自送達北門,也足以讓許多人重視了。
和來時一樣,蘇婉凝跟着南宮羽在同一輛馬車裡,看着兩邊慢慢往後移的景緻,清晨的揚州還沒有甦醒過來,但空氣中清冽的香氣卻讓人有些留戀。
等到了北城門,縣令大人畢恭畢敬的上前來,南宮羽交代了幾件事,守城的衛兵便將城門打開,車隊便晃晃悠悠的往外駛去。
蘇婉凝坐在窗邊,輕輕的聊起簾子往後望去。
南宮羽坐在車廂的另一頭,看着蘇婉凝,冷冷道,“看什麼?”
蘇婉凝回頭看了他一眼,雖然他的臉上冷冷的,沒有往常讓人恐懼的怒容,但只是這樣的冰冷,已經夠讓蘇婉凝心驚的了。
於是,蘇婉凝二話不說,乖乖的縮回手,把簾子放了下來。
可是,就在簾子飄落的一瞬間,突然間,一個驚天動地的巨響從遠處傳來,轟隆一聲,好像晴天的悶雷一般,震耳欲聾!
蘇婉凝下意識的睜大了眼鏡,看向了南宮羽。
出什麼事了?!這一刻,所有人都露出了驚愕的神色,看向巨響傳來的方向。
南宮羽倒還沉得住氣,並沒有立刻露出驚慌的神情,只是伸手呼的一聲撩起簾子,“縣令。”
候在外面的洪大人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呢,臉上露出了驚惶不安的神色,但還努力讓自己平定下來,畢恭畢敬的行禮,“微臣在。”
“怎麼回事?”
“這——”,顯靈面露難色,正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就看見前面不遠的大道上匆匆忙忙跑來一對人馬,正是守城門的官兵,他們一見縣令,立刻跪下道,“縣令大人。”
“怎麼回事?”
“災民,災民在撞南城門!”
“什麼?!”
縣令一聽嚇得面如土色,冷汗直流,而南宮羽已經下了馬車,走到他們面前去,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那幾個守城將士不知道他的身份,又見他面色肅殺,正不知如何應對,楊雲暉上前一步道,“快說!”
那些人看了縣令一眼,後者早就不知所措,他們也大概猜到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便老老實實的道,“附近幾個省的災民前幾天已經往這邊涌過來,大人吩咐將災民拒於附城外十里,不讓進城,但今天,外面已經餓死了近百人,災民羣情激憤,所以——”
話沒說完,他們已經被南宮羽鐵青的臉色嚇得不敢再說話了。
而蘇婉凝坐在馬車上,大吃了一驚,沒想到縣令居然把災民拒於附城外十里,這樣下去,只怕災民要全都餓死,也難怪,他們會激憤難平去撞城門了。
南宮羽一步一步的走到縣令面前,“爲何不開城門?!”
“回——回殿下,”,縣令看着架勢不對,便跪下道,“這一次災民的人數實在太多,揚州城的囤糧根本不夠,如果真的讓他們進了城,恐怕會大亂啊。”
“不讓他們進城,就不亂了?”
“這——”
他的話還沒出口,南宮羽突然一腳踢過去,“混賬!”
縣令被踢翻在地,周圍的人全都吃了一驚,急忙要上前,但一看眼前這架勢便知道,南宮羽怒得不輕,不敢再說什麼,當兵的到底也有些眼力,看出南宮羽的身份不簡單,立刻稀里嘩啦的跪倒了一片。
這個時候,蘇婉凝也從馬車上下來了,走到南宮羽身邊,“恭親王。”
南宮羽沒理蘇婉凝,轉身吩咐道,“命令州府人的立刻出來戒備,其他人,隨本王過
去!”
一聽他自稱“本王”,這一層窗戶紙也算是徹底捅破,尚且不知道他身份的人這一刻驚得目瞪口呆,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羣人全都傻傻的看着,而縣令跪着爬過來,全身像是篩糠一樣瑟瑟發抖,跪在南宮羽的腳下連連磕頭,“是,微臣遵命。”
說完,便連滾帶爬的回去準備,南宮羽狠狠的一揮袖,便朝着大亂的城門那邊走去。
他剛一邁步,楊雲暉就跟上去,在他耳邊道,“三哥,回京的事——”
南宮羽的腳步頓了一下。
這一刻,蘇婉凝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那封金翹的信和最近發生的事,無一不是在向南宮羽昭示着千里之外的皇城內,那股的不安和暗流涌動,南宮羽也是因爲這,放棄了和回生藥鋪的周旋而選擇急切的回京,誰知現在又出了災民的這一檔子事,不知他會如何決斷。
就在這時,蘇婉凝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了一道光。
頓時,蘇婉凝緊張萬分的看着南宮羽——他,會留下嗎?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偌大的城門口幾百號人安靜得好像連呼吸都沒有了,蘇婉凝也什麼都聽不到,只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咚咚作響,連耳膜都震得有些發疼。
就在這時,南宮羽猛地轉身,一把牽過旁邊的馬匹,翻身躍上馬背,“先看了再說!”
一聽他這句話,蘇婉凝覺得心裡好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頓時連全身的血液都奔流了起來。
只見他一扯繮繩便要朝着南城門而去,在路過蘇婉凝身邊的時候,他一下子俯下身將蘇婉凝攔腰抱起,蘇婉凝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人已經到了馬背上。
這一刻,蘇婉凝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被他緊緊的擁在懷裡,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滾燙的氣息,過去是讓蘇婉凝驚惶,而現在,心裡涌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感覺,胸口一陣陣的發燙,連眼睛都有些發燙了。
馬匹飛馳,不斷的顛簸,蘇婉凝差點摔下去,急忙側過身子,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緊緊的貼進了他懷裡。
這時他低頭看了蘇婉凝一眼,眼中似乎閃過了什麼,然後低聲在蘇婉凝耳邊道,“抓緊。”
說完,策馬飛馳,馬匹飛快的朝着南城門而去。
不一會兒蘇婉凝們已經到了南城門,遠遠的看着那高聳的城牆遮擋住了陽光,只剩下凜冽的寒風呼呼嘯響,而伴隨着風聲的,是一陣比一陣更巨大的撞城門的聲音。
轟——轟——
巨大的城門被城外的人用力的衝撞,隨着巨響陣陣顫抖,好像連腳下的大地也在顫抖,馬匹發出的不安的嘶鳴,這時,縣令已經帶着州府的兵將衝了過來,急忙讓他們把通向城門的這條大路封鎖,還有一批分散開來,將那些驚慌失措的民衆趕回家去。
雖然南宮羽是讓開城門,但誰也不知道,城門一開,飢餓到已經瘋狂的災民涌入揚州城,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只這樣一想,蘇婉凝的心裡也有些害怕,抓着他衣襟的手微微顫抖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