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一摔開,就聽見嗡的一聲,只見一團漆黑的東西從裡面猛的騰起,走近一看,竟然是一羣密密麻麻的小蟲子!
“哎呀!”
蟲子固然不可怕,可那麼多小蟲子聚集在一起,還是讓人有些噁心,周圍的人立刻尖叫着躲開,有人罵道,“什麼大不了的東西,真噁心,帶這麼多蟲子來幹嘛!”
那官差一見,也愣住了,喃喃道,“咦?不是重要的公文嗎?怎麼會——”
眼看那蟲子嗡的一聲四散飛開,周圍的人紛紛躲避,那官差嚇得臉色都變了,只怕自己弄丟了東西,慌忙掙扎着爬起來,扶着馬就要往回跑,看來他送的公文只怕是被人調換了,這對驛路官差來說是大罪,難怪這麼緊張。
他這一離開,周圍的人也立刻散了。
蘇婉凝也並沒有多想,可黃天霸卻看着那個空空如也的銅盒子,若有所思,蘇婉凝便走上去,“黃爺,您在想什麼?”
他回頭看了蘇婉凝一眼,笑了笑,“沒什麼,可能是我多慮了。”
“嗯?”
蘇婉凝還有些不解,他已經擺擺手,將這件事拋諸腦後,看着蘇婉凝道,“沒事了吧?”
“沒事了。”
“沒事就好,”,他指了指前面不遠的一座酒樓,道,“去坐坐。”,說完便朝着那邊走去,蘇婉凝沒有多說什麼,便也跟在他身後。
走近了才發現,那家酒樓是揚州最有名的“二月紅”,打扮太寒酸的人根本進不去,一樓招待的都是有錢的商賈,二樓就只有達官貴人才能去了,蘇婉凝們走到門口的時候早已經客滿,可黃天霸一出現,那酒樓的老闆便親自過來迎接。
“黃爺,您來了。”
“嗯。”
“您這邊請。”
老闆恭恭敬敬的將蘇婉凝們往旁邊的一個小門裡引,走進去才發現,門後是一排樓梯,直接到了酒樓的三層。
走上狹窄的樓梯,眼前豁然開朗。
整個酒樓的三層只有一個靠窗的座位,窗戶就比樓下的門還大,坐在欄邊往下望,揚州的風景盡收眼底,好像坐在一幅優美的畫卷中喝酒品茗一樣;這裡的佈置也極精緻,雕欄玉砌顯得優美而不失端莊,還有幾幅精品的字畫掛在牆上,竟是一處雅緻至極的所在。
那老闆撩開珠簾,朝蘇婉凝們笑道,“二位請。”
蘇婉凝們走到了桌邊坐下,立刻有人奉上了香茗,那老闆問道,“黃爺,酒菜上麼?”
“上吧。”
老闆點點頭,便立刻下去傳菜了,剩下蘇婉凝和他兩個人坐在那兒,相視一眼,都笑了笑。
原本,蘇婉凝也是想再見他,看來他也是同樣的想法,剛剛出現也並不是偶然,只是蘇婉凝沒想到,他會安排在這兒碰面。
不一會兒,酒菜送上來了。
那一盤盤精緻的菜餚一上桌,便散發出了濃郁的香味,誘得人食指大動,蘇婉凝倒有些吃驚,沒想到黃天霸是個這麼講究的人,不過轉念一想他的身份便釋然了,只是蘇婉凝與他相識以來,他都是以回生藥鋪的護法的身份出現,倒讓蘇婉凝忘了這位江南的無冕之王,其實是個尊榮無比的主。
眼前這一盤嫩紅油光的,便是龍涎香燴鸚鵡舌,老闆上了酒菜還在旁邊放了一套銀鉤和銀刀,蘇婉凝夾起一條鸚鵡舌,拿銀刀剖開
舌肉,勾出裡面的軟骨。
因爲是第一道菜,蘇婉凝還是讓給了黃天霸,“黃爺請用。”
黃天霸看着蘇婉凝,一時沒說話,倒是一旁的老闆笑道,“宸妃倒是個行家,我倒是聽說,宸妃做得了一手的好菜。”
“嗯?”
他見蘇婉凝不解的看着他,便笑道,“多少達官貴人來這兒點這一道燴鸚鵡舌,都是夾起來便吃,其實不知這鸚鵡舌真正的精髓是裡頭的軟骨,被龍涎香的味道浸透,香滑脆嫩,妙不可言。”
他看着蘇婉凝,笑眯眯的道,“宸妃你真是懂得啊。”
這時,蘇婉凝的臉色卻有些訕訕的,黃天霸便淡淡道,“行了,下去吧。”
那老闆見狀,朝蘇婉凝們鞠了一躬便急忙轉身下樓了。
又剩下蘇婉凝們兩個人坐在那兒,可不知爲什麼,對着一桌豐盛的酒菜,這一刻反倒有些尷尬,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纔開口道,“沒什麼事吧?”
這話,他剛剛也問過,但蘇婉凝當然知道意思不同,便搖搖頭,“沒什麼的。藥鋪呢?有沒有人再爲難你們?”
“沒有。”
“慕華姑娘呢?”
“也還好,只是——”,他飲了一口梨花白,笑容中泛着苦澀,蘇婉凝也沒有多問,以他的身份和跟慕華的關係,加上今天早上在藥鋪發生的事,韋正邦他們只怕又有話要說,而慕華信與不信,又是另一說了。
“算了,不談這些,你吃些東西吧。”,黃天霸說到,像個普通的主人招待客人一樣,又笑了起來,“我猜你回去,一定還沒吃過飯。”
這倒是實話,如今她懷着快五個月的身孕,現在對着這些珍饈佳餚,也沒有多少胃口。
味同嚼蠟的吃了兩口,蘇婉凝終於還是放下了筷子,“黃爺,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哦?”
黃天霸倒像是並不吃驚,只是看了蘇婉凝一眼,蘇婉凝也知道,在他的這個位置,揚州城少不了眼線,州府也不可能避免,今天下午州府內那麼大的動靜,他一定已經知道了。
沉默了半晌,他淡淡笑道,“回去了也好,你也不用一天到晚水裡來火裡去的。”
“那你們呢?”,蘇婉凝看着他,“今後是不是還要——”
“……”
他沉默着沒說話,仰頭又喝了一杯酒,蘇婉凝也嘆了口氣。
看來,慕華他們還是不會改變。
殺貪官,甚至不管這個官是不是貪官,只要是和朝廷作對,他們就要去做。
有的時候,愛情真的和信仰無關,就算慕華那麼愛他,爲了他甚至可以放棄自己沉重的使命,卻無法接受他的思想,這樣兩個人相愛,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過了許久,蘇婉凝才慢慢的道,“難道,你們和朝廷,就不能和解嗎?”
“和解?”,他看了蘇婉凝一眼,像是滿懷苦澀的一笑,“怎麼和解?”
是啊,怎麼和解?
剛剛那個官吏,那些民衆,蘇婉凝也都看到了,朝廷和南方人之間的這一場曠日持久的對峙,是鮮血和生命所積壓的怨恨,沒那麼容易和解的。
黃天霸長長的嘆了口氣,道,“要和解,也可以,那就是讓朝廷革除針對南方的一切弊政,但那是韃子根深蒂固的偏執,他們怎麼可能改。除非
——”
“除非什麼?”
黃天霸慢慢道,“除非,換一個皇帝,換一個瞭解南方,能真正把南方的百姓都當成子民的皇帝。”
一個真正,把南方的百姓都當成子民的皇帝?
蘇婉凝的眼前突然閃過了一道光,轉頭看向黃天霸,卻見他冷靜的看着窗外。
蘇婉凝緩緩開了口,“如今陛下登基不過才兩三年,你要給陛下一些時間。”
黃天霸卻是眉頭一挑,“他的皇位都是逼宮得來的,名不正言不順,親手殺死自己的長兄,這樣的皇帝讓我如何信他?”
蘇婉凝卻慌忙搖頭,“不是的,陛下當年那麼做也是逼不得已,如今邊疆起了戰亂,陛下也是無心處理江南的事務。”
黃天霸卻是一眼不答,冷漠的表情足以告訴蘇婉凝,他一點也不信。
這也是情理之中,朝廷對南邊處處壓制,黃天霸對朝廷有情緒也是應該的,也因此對南宮燁有偏見,其實她一句話就能消了黃天霸對南宮燁的誤解。
終於到天色有些變暗的時候,黃天霸說道,“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不然——”。他笑道,“州府的那些人,可又要包圍回生藥鋪了。”
難得他開了一個玩笑,蘇婉凝也勉強笑了笑,便和他一同起身往下走去,一直走到了酒樓的門口,紛紛的白雪飄落,沾到臉上,帶來一陣細碎的涼意,蘇婉凝想了想,回頭對黃天霸道,“黃爺,如果陛下有一日能把南方百姓當成自己的子民,您願意幫他嗎?”
黃天霸看着蘇婉凝,眼神變得凝重,“他會是嗎?”
“我說的不是恭親王。”,南宮羽的城府太深,尋常人根本看不透,蘇婉凝只能那樣希望,“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到時候,您會幫他嗎?
蘇婉凝指的是南宮燁,而黃天霸也知道蘇婉凝說的是誰。
黃天霸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戳了一下蘇婉凝的腦門,笑道,“你這個小丫頭,怎麼一天到晚都有操不完的心吶。”
蘇婉凝被他戳得一愣,摸了摸額頭,憨憨的笑了。
“你做這些,他會知道嗎?你不過只是個妃子而已。”
“……也不全是,爲了他。”
說起來,蘇婉凝未必是一個對所愛坦誠的女子,也未必有黃天霸那樣的胸懷,可作爲一個普通的,善良的人,蘇婉凝希望少一些流血,少一些眼淚,多一份平和,而已。
這是每個老百姓都衷心希望的。
黃天霸看着蘇婉凝,長嘆了口氣,然後說,“你讓我想一想。”
“……嗯。”
蘇婉凝點點頭,認真的看着他,他也認真的看着蘇婉凝,兩個人的目光第一次顯得如此的凝重,因爲蘇婉凝們都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關係到的,可能就是這片天地的未來。
他笑了笑,於是蘇婉凝們兩便在漫天飛雪當中長身一揖,揮手作別。
當蘇婉凝回到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慢慢的暗了下來,走到自己的房間,一推門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擡頭一看,只見南宮羽正坐在屋子中央,冷冷的看着蘇婉凝。
屋子裡的光線晦暗不明,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雙眼睛亮得出奇。
蘇婉凝頓時嚇了一大跳,只傻傻的睜大眼睛看着他,就聽他的聲音冷淡的響起,“去哪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