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遠望的婚禮在幾天後如期舉行。
由於黎盛夫婦的朋友中有許多是黨、政、軍的高級領導人,因此他們沒有選擇在酒店訂婚宴,而是在黎盛的別墅開了一個自助式的西式冷餐會。
黎遠望邀請來參加婚禮的朋友相對比較簡單,大部分是他的隊員們,只有幾個是舊日的老同學,現在都是商界精英、科技先鋒或者政界的明日之星。
江離的朋友則比較複雜,三山五嶽人馬似乎全有。當中央警衛局拿到她提供的來賓名單時,感覺很頭疼。這些人中有作家、記者、策劃人、設計師、電腦黑客、影視明星、流浪藝人、自由寫手、音樂人、藝術家,還有些說不清靠做什麼混日子的人。終於,他們謹慎地建議,最好在婚禮後由江離和黎遠望在外面安排一次宴會,款待這些人。
雖然有些失望,但江離理解他們的顧慮,她也不想婚禮上出現什麼難以預料的意外情況,因此接受了這個建議。
婚禮那天,黎盛的別墅中到了大批黨政軍高級領導人。他們大部分都呆在屋裡,一邊喝茶,一邊進行着輕鬆愉快的談話。
颶風突擊隊的戰士們則主要集中在後院進行燒烤和捉弄新婚夫婦的活動。
中午,工作人員正在安排,準備舉行一個簡單的婚禮儀式,讓新婚夫婦切蛋糕的時候,英奇才和桂妙然一起出現。
兩個工作人員從他車上擡下來一個包裝得十分精緻的巨大的禮品盒子,幫他送進大門,放在進口處的禮賓臺旁。
桂妙然則代表夫婦二人送了一個裝着拉利克水晶花瓶的禮品盒。
剛把禮物放下,黎盛和夫人王琪芸便迎了出來。
黎盛熱情地與英奇握手:“好哇,怎麼現在纔來?”
王琪芸則笑着拉住了桂妙然的手。
英奇笑道:“有點事拌住了腳,剛脫開身。”
“呵呵,你是日理萬機啊。”黎盛隨口調侃。
英奇笑道:“那是形容國家領導人的,可不是我,千萬不能亂用。”
黎盛朝他身後看了看:“咦?小翔呢?他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英奇淡淡一笑:“哦,他說他自己過來,我們不用等他。”
黎盛便不再問了,興沖沖地與他一起進屋。
王琪芸與桂妙然親熱地一邊往裡走,一邊交談着。
王琪芸小聲問她:“聽說你有了?”
桂妙然愉快地點頭:“是啊。”
王琪芸彷彿有些驚訝,又很理解:“女人嘛,總得有個孩子吧。”
桂妙然笑道:“對,我喜歡孩子。”
王琪芸讚歎道:“現在有兩個孩子的家庭可不多見啊,英奇真是好福氣。”
此時在中國,生育高峰早已過去。現在,已有接近20%的適齡青年選擇獨身,而在已婚的年輕人中,有35%的家庭是無性婚姻,夫妻有性生活的婚姻中,又有51%的家庭選擇不生育孩子。
近年來,對於高學歷或學歷不高卻取得了較高成就的夫婦,**已從計劃生育方針轉向了鼓勵生育的政策,包括減免稅收,對夫婦二人都給予長達九十天的產假,卻收效甚微。有鑑於此,**在二十年前便制訂政策,不但同性戀婚姻合法化,而且可以生育孩子。不過,同性婚姻與異性婚姻在生育孩子的問題上基本沒什麼區別,學歷越高的人反而越不願意生。
曾經一度,三十八歲還未結婚的桂妙然也被認爲是獨身主義的一分子,沒想到她現在不但結了婚,而且很快就打算生孩子。
桂妙然沒跟任何人說過,她決定生孩子,有一大半的原因是爲了英奇。
或許在這個世上,只有她瞭解這位被稱爲“國安教父”的人在內心深處一直存在的某種遺憾。
英翔自幼喪母,英奇爲了自己在事業上的探索,從小就對兒子進行嚴酷的訓練。如今,英翔的種種表現都表明了這種探索已經取得巨大成功。但是,英奇隨即便發現,他卻爲此而喪失了生活中極其重要的另外一些東西。當他知道這些東西已經永遠地不可挽回時,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種隱隱的渴望。這種渴望日積月累,逐漸侵蝕着他的心靈,令他失去了很多很多。
桂妙然是一個優秀的心理學家,她爲英奇開出的藥方就是再生個孩子,讓這個孩子以正常的方式長大,從而使英奇可以享受到普通人家的天倫之樂。
至於英翔,她無能爲力。
她很清楚,家庭心理學最常見的心理問題就是夫妻對平凡的家庭生活感到厭倦,從而給婚姻帶來危機。不過,她也知道,這樣的家庭生活卻是某一些人的夢想。
然而,世事往往如此,真正渴望過普通日子的人卻永遠也過不了,這種讓大多數人厭倦的家庭生活卻是有些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每當看見黎家那種家庭氣氛,她都會感嘆不已。
在她看來,黎家與普通的中國家庭沒什麼分別。黎盛夫妻時常發生爭執。王琪芸的脾氣不太好,經常爲了芝麻綠豆大的事情責怪黎盛,而黎盛是典型的那種北方式畏妻型丈夫,通常是大大咧咧地和稀泥。
黎遠望天性喜歡調皮搗蛋,黎盛對他十分欣賞,王琪芸則管教極嚴。尤其是在這次黎遠望的婚姻問題上,這個家很鬧了些風波。直到“巴格達襲擊事件”發生,王琪芸後怕之餘,才終於做出了讓步。
當然,除了家世背景不太理想外,新娘的美麗、才華、工作成就以及在文化圈中的地位,還是讓她的婆婆滿意的。
由於江離出色的工作成績,她的老闆尹無極將《城市幻影》北京雜誌社的股份慷慨地撥了三成給她,戲謔地說,是給她的“嫁妝”。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讓她可以漂漂亮亮、瀟灑大方地嫁入這個“貴族之家”。
桂妙然跟着王琪芸穿過滿是政壇名人的客廳,到了後院。她們都聰明地不想介入那些充滿政治性的談話。
後院是年輕人的天下。黎遠望的隊員們正在喧譁着烤肉,有人跑去餐檯上拿各種食物和酒水。他的同學則圍成另一個圈子在聊天,其中一位中國科學院軟件研究所的技術總監正在興致勃勃地談論着不久前召開的全球黑客大會。
見到桂妙然過來,一對新人趕緊迎了上去。
江離穿着白色婚紗,纖腰盈盈一握,美麗的蕾絲花邊襯托出她那猶如安琪兒一般的俏臉。淡淡的陽光裡,她那雙充滿智慧的黑眼睛閃閃發亮。
桂妙然不由讚道:“好漂亮的新娘子。”
江離笑盈盈地說:“謝謝桂阿姨。”
黎遠望穿着全套新郎禮服,也十分帥氣。他得意洋洋地說:“那當然,我挑的老婆,肯定錯不了。”
江離敲了一下他的頭:“皮癢了是吧?”
桂妙然看着這一對小夫妻,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她想起了留在家裡,執意不來的英翔那孤單的身影。
江離朝她身後探了探頭:“哎,桂阿姨,英翔怎麼沒來?”
桂妙然微笑道:“他有事,說辦完了事就來,要我們別等他。”
“哦。”江離推了推黎遠望。“要不你再給英翔打個電話催催。”
黎遠望支吾道:“人家肯定有工作要做,走不開,有什麼好催的?”
“我說你這人怎麼那麼彆扭?你明明……”江離似乎要指責他什麼,隨後想起他們兩人是好兄弟,好像輪不到自己來管這事,於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隨你,反正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黎遠望看着她,只是笑。
江離知道他在笑什麼,坦然地說:“是啊,是啊,我就是對你那朋友沒什麼好感。他愛來不來,我纔不在乎呢。”
桂妙然聽出了江離話中的討厭和不屑,大爲驚訝。她上去挽住江離的手,邊往餐檯走邊問:“怎麼回事?聽起來你對我們家小翔好像十分不滿。”
“是的。”江離實話實說。“我對他的做法很不高興。桂阿姨,你可不要誤會,你和英翔現在是一家人了,我本來不想說的。”
“沒關係,說給我聽聽。”她的聲音柔和溫婉,循循善誘。
江離有些孩子氣地說:“英翔的做法太不像男人了。”
“是嗎?”桂妙然好笑地看着這個女孩子。“他做了什麼?”
“哼。他跟我的好朋友曾經在一起,嗯……我是說,很親密的那種相處……天天在一起的那種……然後,他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不見了。”江離說着說着就動了真氣。“我最討厭男人玩無故失蹤那一套了,要分手就明說,好像誰還會糾纏他一樣,特別小人。”
桂妙然大吃一驚。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英翔居然還曾經有過一段戀情。聽江離的說法,這段戀情已經發展得相當深了,應該對他的病情很有幫助的,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看樣子,英奇也不知道。
“跟我說說,你的那個好朋友,她……是怎樣一個人?”她輕言細語地問着。
江離開心地笑道:“她叫依露遜。”
“依露遜?幻覺?”桂妙然對這名字有些疑惑。
“嗯,是的。”江離點了點頭。
“噢,名字很奇特啊,她是做什麼的?”
江離大加讚揚:“她是咱們圈兒裡聞名遐邇的金牌寫手,才華橫溢,思想奇特……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才準確,總之,是個非常出色的人。”
桂妙然頻頻點頭:“你說咱們家小翔曾經跟她很親密?”
“是啊,英翔天天到她家過夜,這還不算親密?”
“哦。”桂妙然點頭。“那後來呢?”
“後來?”江離聳了聳肩。“後來英翔就突然不見了。”
“那你那朋友呢?”桂妙然連忙問道。“現在在哪兒?”
“她也忽然不見了,就在……英翔突然不見了之後一個月吧。”江離微微皺眉。
桂妙然有些着急地問:“那現在呢?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嗎?”
“不知道。”江離搖頭。“快兩年了,從來沒有過她的一點消息。她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時,她們已經走到餐檯前,江離拿過碟子,將一些水果裝在上面,遞給桂妙然:“桂阿姨,你先吃點水果。我們一會兒就該切蛋糕了。”
桂妙然接過碟子,笑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