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溜!”
趙猹端着一大碗冰鎮酸梅湯,溜溜達達走到楊戈背後,看着他一邊撓頭一邊把手牌理來理去。
同桌的蕭寶器、流氓、狗屎三人也都目不轉睛的盯着他,虎視眈眈、磨刀霍霍!
“打九筒,下一惡教,割他們一把大的!”
趙猹信心十足的開口說道。
“去去去,一邊玩去……”
楊戈頭大如斗的轉身將她推開:“筒子三家都要,還打九筒?你是想你二哥給他們送錢!”
說完,他回過頭,信心十足的拿起一張牌幺雞打了出去:“衝鋒雞!”
坐在楊戈對面的蕭寶器一笑,伸手就去桌子上拿牌:“您說您,打九筒不就沒事兒了?幺雞一張都沒出,您竟然也敢打!”
坐在楊戈上手的流氓一巴掌拍開他的爪子,歪嘴一笑:“你什麼檔次,也配拿二爺的幺雞……二爺,不好意思了,龍七對!”
“區區一炮雙響,小問題!”
楊戈沉着應對,伸手摸起一張牌拇指一挫,然後看了一眼他下手的狗屎,小心翼翼的打出去:“這張七萬,你應該不要吧?”
狗屎一臉無辜的看着楊戈:“您說您,聽二掌櫃的打九筒,讓我自己來自摸不好嗎?選來選去非選出一張幺雞出來放這倆貨一馬,他們還不領您的情……”
他把牌一推:“清一色卡七萬帶槓。”
“龍七對龍幺雞。”
“您別看我啊,我就一小清一色……胡邊幺雞。”
三熊笑眯眯的齊齊搓手淫笑,各種快樂,不足爲人所道也!
楊戈陰沉着臉抱起身邊裝滿銅錢的小錢箱,從中提出一個銅錢串子,解開了一枚一枚的數着結清賭資,然後起身怒聲道:“不來了不來了,從今日起,我與賭博不共戴天!”
說完,他抱緊自己的錢箱,轉身就走。
前堂內登時就爆發出了一陣“哧哧”的悶笑聲。
楊戈掛不住臉,一扭頭:“哼!”
前堂內的悶笑聲登時就更大了,所有人都扭過頭去不敢看楊戈,唯恐自個兒笑出聲來。
楊戈一挪屁股,趙猹就端着冰鎮酸梅湯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吸溜……我來我來!”
三雄看着她手裡的冰鎮酸梅湯,齊齊嚥了一口唾沫,低聲問道:“二掌櫃的,能給我們哥仨也弄一碗酸梅湯不?”
“我們出錢買!”
“還請你逛廟會!”
趙猹頗爲意動的偷偷看向櫃檯那邊的楊戈。
楊戈惡狠狠的衝哥仨比了一根中指:“你們仨在想屁吃!”
“哈……”
不知道是誰沒憋住,笑出了聲,前堂內的哧哧的悶笑聲,一下子就聲變成了滿堂哈哈大笑,鹹魚們拍着桌子笑得前俯後仰,連空氣中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楊戈把臉轉過來,望向門外。
碰巧一道頭戴斗笠、手拿青釭寶劍的熟悉人影,緩步走進上客棧,摘下斗笠笑着打量前堂:“怎麼了這是,這麼高興?”
那廂的趙猹見了來人,遠遠的舉起白生生的小手擺手:“李道長回來啦!”
“竟是‘全真劍仙’李青李道長?”
“多新鮮啊,李道長坐門口喝茶的時候,你們都還不知道路亭在哪兒呢……”
“李道長有禮!”
“李道長,吃了麼……”
前堂內的鹹魚們,不管是與李青熟識的、還是第一回得見的,都紛紛七嘴八舌與他打招呼……在楊戈尚未崛起之前,李青便已問鼎大魏江湖宗師之下第一人的位置很多年了,在大魏江湖上的人氣,比輕易不履江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四老還高。
李青握劍抱拳,謙遜的四面行禮頷首,完事兒後走到櫃檯前,笑道:“楊兄,小道存在的房錢還有嗎?”
楊戈也微笑頷首道:“當然還有,我這兒又不是黑店。”
他取出賬簿,翻到李青那一頁,提筆問道:“住多久?”
李青:“一晚。”
楊戈正待落筆就頓住了,擡頭驚訝的看着他:“一夜?”
李青笑呵呵的點頭道:“此番只是途徑路亭,順道前來看望楊兄與諸位舊友,明日一早,就要起身繼續趕路。”
楊戈:“北上?”
李青:“南下。”
楊戈擱下毛筆,合上賬本:“南方武林人腦子都快打出狗腦子了,你一條鹹魚去湊什麼熱鬧?”
李青老老實實的說:“家師言小道太過懶散隨性,有礙修行,命小道南下問劍江湖,重拭道心。”
“伱這……”
楊戈有些撓頭,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傢伙,只能轉而說道:“你師傅這的確是爲你好,那你這回南下,有計劃了嗎?怎麼個問劍法?先找誰後找誰?”
“楊兄稍待,且容小道看看……”
李青告了一聲罪,慌忙從懷中摸出一個小本本,打開了盯着小本本一句一句的唸誦道:“先去湘西尋五毒神教毒蛇堂黑心老人,再去廣西尋白蓮教‘千手觀音’宮南天……”
楊戈疑惑的把脖子探出櫃檯看了一眼他手裡的小本本,然後直接就驚了……好傢伙,密密麻麻二三十個名字,不但唐卿、陽破天、周胤等人的名字在上邊,他自個兒的名字也在上邊,而且還在最後一位!
好傢伙,大BOSS竟然是我自己?
李青見他看到了自己的小本本,竟然也不覺得尷尬,還很大方、很認真的把小本本遞到他面前,指着他的名字說道:“喏,楊兄你的名字在最後,與你打完,小道便能返回重陽宮了。”
楊戈:……
他深吸了一口氣,無力吐槽道:“行吧,那我可就先預祝你一路順風,早些返回路亭與我決戰!”
李青面色莊重的一點頭:“一定!”
楊戈偏過臉去,高呼道:“二牛、二……”
李青連忙擺手:“不必麻煩二牛小哥兒了,還是上回那間房吧?小道自行過去就好。”
楊戈將房門鑰匙遞給他:“是上回那間房,你先上去歇着吧,二牛待會給你送些熱湯上去,晚上我親自下廚做兩道素齋給你接風。”李青笑着抱劍揖手:“先行謝過楊兄盛情款待。”
楊戈:“小事……”
李青將掛着小包袱的寶劍扛在肩上,晃晃悠悠的穿過前堂,徑直去了後院。
楊戈目送他遠去的背影,心說這下子南方武林怕是要更熱鬧了……李青雖還不是絕世宗師,但絕對可以絕世宗師視之,他去南方問劍江湖,極有可能將絕世宗師級數的頂尖高手,從高高在上的神壇上拉進亂戰之中,拔高南方武林爭鬥的烈度。
‘這麼一想,李青他師傅的目的,似乎也並不怎麼單純啊……’
楊戈心頭低低的琢磨道,但又拿不的確。
畢竟李青他師傅對李青的判斷,與他對李青的判斷十分接近,都很贊成他多接觸紅塵氣、振奮爭雄心,中和他太過鹹魚的缺點,破開宗師關隘。
而且相比歲月靜好的北方武林,人腦子打出狗腦子的南方武林,也的確是問劍的好地方。
楊戈搖了搖頭,覺得自個兒大抵是被沈伐那廝給傳染了,看誰都像野心家。
但當下的南方武林,的確給他一種既戾氣爆棚又鬼祟陰鷙的感官,就好像那個大池子裡撲騰的所有人,都在暗搓搓的攪動池底的泥沙,好讓池水更渾濁。
楊戈強迫自己將南方武林那個爛攤子拋到腦後,起身抱着兩條膀子在前堂內東遊西遊的慢慢磨蹭到趙猹背後……
正當楊戈站在趙猹背後看得聚精會神的時候,跳蚤不知打哪兒蹦了出來,摸到他身畔低聲呼喚道:“二爺。”
楊戈看了他一眼,抱着手轉身就往櫃檯走:“哪兒的事兒?”
跳蚤:“江浙的。”
楊戈心下一咯噔:“李錦成出事兒了?”
跳蚤連忙回道:“不是,不是李大當家的事兒……是江浙稅務督查那邊,出了問題。”
楊戈眉頭一擰:“細說!”
跳蚤:“您不是讓我們留心一下江浙稅務督查的情況嗎?樓中特地派遣了大批探子去了江浙。”
“先前一直都很是順利,有您的金字招牌在,那王大石走遍江浙十一府暢通無阻,所到之地,無論官員還是百姓,無不夾道相迎……”
楊戈曲指輕輕釦了扣櫃檯檯面,打斷了他的吹捧:“說事兒!”
跳蚤面容一肅,言簡意賅的回道:“啓稟二爺,王大石的手下在江浙逼死了人,有人放出風言風語,說您爲了榮華富貴、加官進爵,做了朝廷的幫兇,扭頭助朝廷欺壓江浙老百姓,雖然江浙老百姓都不信……但這事兒就透着邪門,這股風更邪門。”
楊戈聽後,忽然笑了,他好整以暇的慢慢坐到櫃檯後的高腳凳上,輕笑道:“是嗎?有多邪?”
跳蚤攤手:“王大石派往督稅的人動手動得邪門,死的那家子人死也死得邪門,那股早有準備的歪風更是刮的邪門……明明到處都是蛛絲馬跡,但偏偏我們派去的探子,就是追不到正主兒!”
楊戈聞言,伸手摩挲着下顎的鬍鬚:“這麼說來,這件事不是王大石管教不力?”
跳蚤回道:“回二爺,根據樓中傳過來的種種蛛絲馬跡推斷……此事與王大石無關。”
“我就喜歡你們辦事兒的乾脆利落勁兒!”
楊戈笑着點頭,順道內涵了某伐一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像是有些人,滿嘴的應該、可能、或許。”
跳蚤抱拳道:“分內事,當不得二爺誇獎。”
楊戈伸手扶了他一把:“出了事,王大石又是如何處置的?”
跳蚤:“開始他只是一邊收監涉事的那名手下一邊派人暗中查探,風聲一起,他便將與其同行的十餘名手下盡數收監,第三天便一體處斬了。”
“這也是江浙百姓爲何不受那股歪風邪氣影響的一大原因。”
楊戈的眼皮子跳了跳,臉上的笑意徐徐消失。
杵在他身前的跳蚤不自覺的慢慢站直了身軀,目不斜視。
好一會兒後,楊戈纔再度開口,淡淡的問道:“你們現在有大致的追查方向嗎?”
跳蚤躊躇了兩秒,回道:“一有進展,小的立馬稟報二爺!”
“嗯……”
楊戈輕輕應了一聲,想了想後又說道:“你們樓外樓,最高等級的情報收集價格是多少?”
跳蚤心頭急轉,面上不假思索的迴應道:“回二爺,五百兩!”
楊戈搖頭:“用不着謊報價格,我見過錢……我出一萬兩,晚些你上我家去拿錢,這件事給我好好的查,查到底,不要冤枉了好人,也絕不要放過壞人,有結果後立馬告訴我!”
跳蚤:“必不讓二爺失望。”
楊戈點了點頭,揮手道:“你去玩兒吧。”
跳蚤往蕭寶器他們那邊望了一眼,搖頭道:“不玩兒了,小的這就趕回去給樓中傳書,不能誤了二爺的大事。”
楊戈抱拳拱手:“辛苦你了……”
他的動作嚇了跳蚤一大跳,閃身拔腿就跑:“二爺,您太折煞小的了……”
話音還沒落,人就沒影了。
楊戈慢慢放下雙手,徐徐呼出一口熱氣……這件事兒,的確透着一股子邪氣。
他仇家的確不少,但能做到這件事的人,卻十分有限……在江浙那一畝三分地,瞞過樓外樓那些無孔不入的探子的雙眼,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而這些人裡,沒有任何一個會幹這種既把他往死裡得罪,又傷不了他一根寒毛的蠢事兒!
‘是栽贓嫁禍?’
楊戈眼神閃爍着慢慢琢磨道:‘還是調虎離山?’
他拿不準。
但無論是哪種,都極其噁心人。
因爲無論對手抱着是哪種目的,既然都已經冒着滿門死絕的風險把事情做到這個份兒上,那就絕不可能輕易收手!
也就是說,只要他不接招,對方就必然還會有各種各樣噁心他的招數,使到他的身上。
直到逼得他不得不接招爲止……
‘是我太心慈手軟,還是這些人太有勇氣?’
楊戈百思不得其解的捫心自問:‘我都這麼強了,怎麼還三天兩頭就有傻逼蹦出來惹我?’
他想不明白,只能暗下決心,這回下手一定要重一點,要不然他這日子,就沒法兒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