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錢幫匆匆解體,封疆大吏手頭的大部分鉅額憑證沒有兌現,僅蒼耳手上這一張上半聯就值一萬兩黃金,可想而知,沒兌走的不義之財數目有多龐大了。這筆錢財成爲黑白二道爭奪的對象,直接導致各舵主被追殺。
“這僅僅露出冰山一角。”絳桃道,“飛錢幫的前身百隆源商號,一直是唐萬春的地下錢莊,專做一本萬利的生意,資金來源各地商戶,以高於民間近十倍的利率轉借他人。成立飛錢幫後,一發不可收拾,貪官的贓款大多流入飛錢幫,參與飛錢幫高利貸生意,洗白贓款。唐萬春後備資金空前充足,開始全國範圍放貸。”
蒼耳越聽越怕,這不正是現代社會民間集資和洗黑錢嗎?
絳桃接着道:“飛錢幫一夜之間人去樓空,捲走所有出資款,對參與這場暴利的商戶和貪官來說,不亞於釜底抽薪。飛錢幫的怨家對頭何止一家,不光出資人,就連飛錢幫債戶也要插一槓。”
“債戶?”蒼耳不理解,“飛錢幫倒臺,債戶應該高興纔是,沒有人逼他們還錢了。”
絳桃道:“不少債戶將房契首飾,作坊店鋪抵押給飛錢幫借到高利貸,最後離不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結局,他們破罐子破摔,牽怒於飛錢幫,欲報毀家之仇。”
蒼耳聽懂了。
“再說快樂門,”絳桃一吐爲快,“自從老門主過世後,分裂成二派,一派專殺貪官,一派專做殺手。二派井水不犯河水,固封自守,說不出誰正誰邪,唯一區別專殺貪官的刀客會在死者身上留下殺人兇器竹葉青,而從事殺手的刀客殺人後從不在現場留下任何證據。”
蒼耳無奈地說:“快樂門夠頭痛了,不想又冒出一個神秘的幫派。郭大裁縫躲在檀木箱裡逃到桃渡嶺老街,遭到一羣刺客的瘋狂堵截,剌客中有‘死皮賴臉’劍法高手,有‘鴛鴦門’弟子,有下手狠辣的媽媽幫。從外表上看,他們和快樂門刀客根本不是一個路子。”
郭大裁縫死了二次,第一次死是不是跟這幫刺客有關?
蒼耳接着道:“霍護院護送新婚妻子去投醫,途經‘坐吃山空’飯莊,也和一幫殺手打了一架,這些殺手有中年騎士、瞎子、矮胖子、紅白二位少女,他們不像是快樂門的人。”
絳桃分析道:“鴛鴦門暗器層出不究,素以奇葩著稱。不離大師和不棄大師這對情侶處事怪癖,他們最高的造詣是把人作爲暗囂使。坐吃山空飯莊,瞎子和矮胖子不離不棄,配合默契,就是一對奇妙的暗器。”
“鴛鴦門跟飛錢幫結上什麼樑子?”蒼耳好奇。
絳桃正色:“二十年來,滇黔兩地天災從不隔斷,朝庭不遺餘力賑災,三申五令不得私吞救濟款,仍阻止不了貪官們的惡念,冒天下之大不韙徇私舞弊。他們不敢將扣留的救濟款運回長安或祖籍地,就借金錢幫之手,將這些錢洗白,名正言順歸爲己有。
“飛錢幫下落不明,隨之一同蒸發的有各地商人的出資款、封疆大吏的貪污款、飛錢幫多年放高貸的贏利。這些錢加起來富可敵國,各方勢力虎視眈眈,外界流傳,唐萬春和四鬼將這筆財產運至一個鮮爲人知的秘境,開啓秘境的密匙藏在他們身上。種種跡象表明,四龜身上的烏龜圖案和密匙有關。人爲錢死,鳥爲食亡。快樂門和鴛鴦門都爲密匙而來。誰搶得先機,誰得到這筆寶藏。”
蒼耳接過話頭:”搶得先機的人痛下殺手,刻意將人體刺繡毀掉,讓密匙成爲永遠的秘密。可他們沒有想到,我們有刀頭。”
蒼耳爲老刀自豪。
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刀突然插了一句話:“探花,總捕頭,有一件事很奇怪。”
蒼耳道:“但說無妨。”
絳桃洗耳恭聽。
老刀緩緩道:“蘇員外、沈山人、郭大裁縫屍體上的烏龜紋理是舊的,唯獨馬神仙屍體上的烏龜紋理是新的,死前紋上不久。”
此地無銀三百兩,蒼耳和絳桃面面相覷。
極力讓人相信馬神仙就是賭鬼,反而會起到反作用,蒼耳和絳桃覺得有必要重新確認霍護院的身份。
時間不等人,蒼耳叫醒睡夢中的雷道牌牌頭竿子,讓他帶人直撲霍護院住地,黃婆已失蹤,不能讓霍護院消失。
竿子領命,帶上雷一,快馬加鞭趕到霍護院看守的大院,大院裡連一個鬼影都難找到,霍護院不知去向。
竿子一顆心沉了下去。
竿子回巡捕房覆命,說明情況,蒼耳雙目如炬:“一切都是霍護院設計好的,馬神仙肯定做了霍護院的替死鬼。”
絳桃扼腕長嘆:“霍護院躲得了初一,躲得過初二嗎?”
神仙賭場。
整個賭場黑燈瞎火,原飛錢幫西分舵主賭鬼(霍護院)躲在黑暗中,自從那天他走出賭場遇到年青浪子,長安接二連三發生兇殺案,天敵找上門來,賭鬼膽顫心驚,
他不敢和天敵硬碰硬,二十年前滇黔兩地衆多頭人死於竹葉青的慘狀歷歷在目,賭鬼首選是逃避追殺。
賭鬼最早加入唐萬春的地下錢莊,成爲唐萬春的左右臂膀。
唐萬春是享受到高利貸紅利的第一人,賭鬼第二。買下神仙賭場前身芝麻院裡也是唐萬春的主意,想要地下銀莊高利貸生意紅火,客源必須充足,賭徒無疑是最好的客源。
爲了擴大芝麻院裡的知名度,他和唐萬春故意神化出一個雲遊和尚仙賭的故事。扮演雲遊大仙的就是賭鬼本人,賭鬼神秘兮兮留下一道玄機,放出風聲:“只要破解這道玄機,即可嬴盡天下賭局。”隨着這句玄機的持續發酵,芝麻院裡名氣越來越大,賭徒趨之若鶩,造就了後來的神仙賭場。
通常,賭徒們向賭場借錢需要實物抵押,如無力償還,實物抵賠,不少賭徒因此傾家蕩產,賣兒賣女。
賭鬼以霍護院之名守護的大院,原歸馬神仙,馬神仙表面很風光,實則有苦說不出,欠神仙賭場一屁股爛債,馬家大院早抵給賭場。
酒鬼以霍護院身份在馬家大院潛伏下來,等待飛錢幫東山再起。
年青浪子的出現、蘇員外、沈山人的被殺打破了賭鬼的幻想,長安不是久留之地,他開始尋求逃亡之路。
他向馬神仙許諾,只要幫他演一出雙簧,助他出逃長安,還他馬家大院房契。沒有比這張紙更能打動馬神仙的心了,馬神仙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酒鬼再買通黃婆,上演了一出招親拜天地的好戲,掩人耳目。
他們故意招搖過市,大步流星走在官道上,把殺手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轎中人身上,他喜歡賭,賭是他的天性,他賭自己的這條命會逃出長安。
馬神仙不出意外當他的替身被人殺死,他被京西衙差帶回長安,恐懼一路伴隨着他。
他不敢回馬家大院,今晚暫時棲身在神仙賭場。
黑暗中傳來一陣怪笑,笑聲尖銳淒厲,象老鼠在磨牙,夾雜着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酒鬼無法抗拒這個病魔般的聲音,結結巴巴問:“賭……什……麼?”
“賭你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這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比地獄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