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雨水混爲一體的刀、劍、刺、棍、鞭在花瓣的旋渦中心支離破碎,化爲片片蝴蝶。
雨止,殺手一鬨而散,地上一片狼籍。
小五頭上的絲巾被大風吹得無影無蹤,面紗被雨水打落拖曳在地,只見她抱着雙肩,簌簌發抖。看到阿三和阿四倆人平安無事,小五醜陋的一張臉枯木逢春,充滿了生機。
絳桃將高高掛在樹杈上的崔護放下。
崔護說出一個奇怪的現象:“我在樹上看到家家戶戶門窗大開,沒人去關,晾在院子裡的衣服、藥材被風吹得七零八落沒人去收。這村子分明空無一人,村民們全跑光了。”
阿三、阿四、小五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絳桃、雷霆、雷鈞聚精會神聽崔護說話,沒有注意到仨人臉上的變化。
大家沿着村子走了一圈,別說是人,連一隻雞都打眼不到。散落一地的衣服、新收的藥材、未關好的傢俱、倒在訴說村子曾經的熱鬧。
村莊死一般寂靜,與世隔絕。
小五狠狠地跺了一下腳,一頭衝了出去。阿三、阿四見狀撥腿就追,崔護、絳桃、雷霆、雷鈞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後跟上。
小五衝進了天賜家的院子,衝進了她和天賜的新房。
新房如同昨日,紅輝相映。喜牀上仍鋪着厚厚實實的紅緞褥,木几上還丟着紅蓋頭,妝臺的銅鏡上貼着大紅喜字,一對紅燭,蠟炬成灰淚已幹。
小五呆立當場,眼前浮現出洞房一幕:她趁天賜不備,一口吹滅紅燭,矇頭鑽進了被窩。天賜呼吸急促,一個餓狼撲食,迫不及待撲向她,摧花斫柳、折蘭挫玉......她強忍着眼淚,心裡默默地念嘮:高祖父,我不負重託,完成了你的遺命......
一切如剛發生,歷歷在目,那麼真實。小五漲霎時漲紅了臉。
那張休書呢?她找,滿屋子找,翻箱倒櫃地找,找不到。她這纔想起天賜叔父搶了村長手中的休書,欲撕開粉碎,阿三一鞭又從天賜叔父手中奪了回來。
她一個箭步竄出新房,阿三、阿四若無其事地在門外等她。
“休書給我。”她向阿三伸出手來,急急如律令。
阿三略一遲疑,淚珠在小五眼睛裡打轉。“你別哭出來。”阿三心一軟,從懷裡掏出休書,遞交到小五手中。
休書溼成一團,剛剛過去的滂沱大雨沒能讓它倖免。
小五將休書展開,筆墨早已模糊,認不出原來的字跡。小五手一鬆,休書滑落地上。她用手遮住臉,嗚嗚咽咽哭了起來。阿三和阿四見小五哭得傷心,不知怎麼安慰她纔好。
圍牆外,崔護一行四人聽到哭聲,相繼入內。看到地上的休書,大家一下子全明白了。
休書筆墨模糊,形同廢紙,等於小五還是天賜的人。因爲她和天賜拜過堂,成就親。就算村子空無一人,就算天老地荒,小五都要獨守空房,等待那個叫天賜的丈夫回家。
現實是多麼的殘酷。
“你們走吧!”小五停止哭泣,面無表情地道。她要等下去,哪怕是活守寡也要等下去。
阿三和阿四的心沉入海底。
絳桃剛想勸小五,崔護朝她搖了搖手。三從四德,一個女子必守的道德準則。
“可這麼大的一個村子,沒有一個村民,如活死人墓。難道讓小五一個弱女子在此孤獨終老嗎?”絳桃大膽地提出疑問。
“小五的處境確實讓人同情,可畢竟德大於天啊!”崔護心裡話。
“官老爺,我反對。”阿三跳了起來,“這封休書已公示於衆,就算字跡被毀,也作數。”
絳桃目露讚許之色:“這下好了,小五有救了。”她用了“救”這個字眼,可見她替小五擔心的程度。
崔護隨即把她的熱情澆滅了:“誰看到過休書上面的內容?你、我、還是他們幾個?”崔護了掃了一眼周邊的人。
“村長看到過,村長看到過。”阿四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崔護冷靜地道:“村長只是瀏覽了一遍內容,並沒有當衆宣讀。如果天賜抵賴,如果村長一心想幫天賜,就無法證明天賜休妻事實。”
崔護已把事情想到最壞處,阿三、阿四面如死灰。
小五對阿三、阿四幽幽地道:“這位官老爺說得沒錯,你們哥倆還是離開吧!是福是禍小妹獨自一人承受。”
阿四慌了神,結結巴巴:“這,這。”他不斷地搓着手。
阿三大聲笑了起來:“阿四,你忘了我倆是小五的陪嫁,五妹無法趕我們走。”
阿三的話奇兵突出,令人無法反駁。阿四想了想,開心之極:“那我們哥倆就留在村子裡,陪五妹終老。”
小五咬着嘴脣,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來。眼神充滿了對阿三阿四的感激。
心上的一塊石頭落地,阿三面朝崔護、絳桃、雷霆、雷鈞一一抱拳道:“官老爺,各護衛大人,在下和四弟不走了,就此別過。”
造化弄人,世事蒼桑。山高路遠,彼此珍重。
崔護四人走出院外,大老遠聽到背後傳來阿三的聲音:“官老爺,反正村子沒其他人,不如找個地方,烘乾衣服再出遠門。”
阿三的話不無道理。一個溫文爾雅的官員、二個血氣方剛的男護衛,一個英姿颯爽又不失婀娜動人的女子,四人全身溼溚溚走在一起,確實有失體面。
※崔護、絳桃、雷霆和雷鈞住進了村長原先爲他們安排的住所。
要烘乾衣服,有一個上佳的地方:竈膛。
雷霆、雷鈞先爲崔護生好火,烘乾大人的衣服,再回隔壁烘自己的衣服。一來二去,天就黑了。
阿三中間找過雷霆、雷鈞,說是打聽一件事。並肩抵禦過外敵,幾個人彼此已熟悉。雷霆、雷鈞樂意效勞。
阿三打聽的是一本叫《唐律疏議》的書。雷霆、雷鈞暗暗吃驚:《唐律疏議》是大唐法典,洋洋灑灑數萬言,普通人還真難窺一斑。
阿三問了幾個小問題,然後心滿意足地走了。倒是雷霆、雷鈞倆個護衛愣在那裡,不知阿三問這幾個小問題的真實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