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惜先走出去,隨即樑琦退出去了,還順手把門給關上。
側廳裡就父子二人,沉默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齊尚書上前去,想幫他把桌布拿走,但齊帝師雙手執着桌布,不肯讓他拿掉。
齊尚書只得放下被褥和衣裳,轉了身去,“您先換了衣裳,兒子轉身不看。”
好一會兒,才聽得瑟瑟的聲音響起。
齊尚書心頭很酸,一股說不出的難受涌上心頭,鼻子跟着也酸澀起來,淚水凝在眼底,不知道是委屈,生氣,還是難以接受。
父親在他面前一直都很有威嚴,正確說來,是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冷肅威嚴的人,權威不容挑釁,一句話可以讓整個文壇震一震。
現在這般,若傳了出去,不止震一震,簡直是地龍翻身了。
良久,他問了句,“換好了嗎?”
沒有回答,但也沒有聲音了。
他這才慢慢地轉過身去,只見他躺在拼起來的椅子上,裹着嚴嚴實實的棉被,頭臉都在棉被裡了。
至於他方纔穿的那身衣裳好好地被疊起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疊得這樣好啊!
往日父親更衣有幾個人伺候,如今他一個人利索地換好衣裳,還疊得這般精緻整齊。
而這一身顏色,刺痛了他的眼睛,那忍了好一會兒的淚水,終於是滑落了。
他不解,滿腹不解,顫聲問道:“爲什麼?”
齊帝師在被褥底下,雙手緊握,指甲都印入了皮肉。
從他進來,就沒有喚過一聲父親。
他心裡想什麼,當父親的哪裡能不清楚?他是嫌丟人了。
齊尚書坐了下來,沒有離開,離開這裡,他出去就要面對宋惜惜。
他如今連任何人都面對不了,也不想面對。
他已經叫了管事去找廣陵侯,問問到底有多少人知曉父親去南風館的事,在沒有答案之前,他哪裡都不去。
如今他不管是走到哪裡,哪怕是一個人躲在書房,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
良久,他聲音乾啞地問了句,“爲什麼啊?”
他已是帶着哭腔,方纔落過淚,鼻子是堵堵的。
被褥下,一動不動,彷彿連呼吸都沒有。
“您若是連我都面對不了,您怎麼面對其他人?”他聲音裡帶着哀求,“起碼讓我知道爲什麼,事情鬧出去之後,我也好解釋啊。”
解釋是不可能解釋了,只是想辦法編一個合理些的藉口。
足足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大概也是被被褥裹住不透氣,齊帝師終於掀開了被子,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齊尚書一眼看過去,嚇得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愣是捂住胸口急急地喘了幾口氣,這才緩過來。
齊帝師就這樣躺着,木然地說:“你瞧不起爲父,不怪你,爲父也不能原諒自己,但爲父一輩子不曾放縱過自己,如今半截腿入土,齊家也羽翼豐茂,爲父放縱幾回,沒對不住任何人。”
他這話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或許他一直都是這樣說服自己,否則,怎麼可能頂着這樣的妝容去南風館。
齊尚書在驚嚇過後,反而是放了心的,這模樣,再加上桌子上疊着的那套衣裳,大概沒幾個人能認出他來。
至於宋惜惜能認出來,是她素來眼睛銳利,加上父親說過除夕夜曾面對面教訓過她。
“許多事,身不由己,爲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齊帝師閉上眼睛,面容是瞧不出神色的,“真有錯,也是造化弄人。”
“兒子不知道怎麼去分對錯。”齊尚書心頭很複雜,說話不免有些違心,“兒子知道您的苦,當年支撐起齊家不容易,但兒子不理解的是,齊家如今爲文官之首,一言一行理當.…….是,兒子沒資格說您,兒子也養過外室,但兒子想這應該不是一樣的。”
齊帝師嘲弄一笑,“你不懂,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