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昉的死,其實也沒有讓宋惜惜得到一點的快慰。
她晚上躺在牀上,閉上眸子,呼吸均稱像是睡得很熟。
但她壓根沒有睡着。
往昔一幀一幀地在腦海裡浮現,如在那山谷懸崖裡飛舞的蝴蝶,她什麼都沒抓住。
幾近五更天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謝如墨睜開眼睛,其實他也沒有睡着,人在睡着的時候,是全然放鬆的,但惜惜身體緊繃,只是裝作睡着罷了。
但如今,她是真睡了。
他心裡也不好受,同惜惜成親至今,他們之間算是恩愛,但他知道惜惜一直封閉自己的心,別的事情如何說都成,家國大事甚至還會纏着他來說,偏偏她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情緒,總是藏匿於深處。
她把傷口掩埋,粉飾太平,她甚至都不敢真正快樂,覺得自己沒有快樂的資格了。
她的笑容不管再燦爛,眼底總藏了一抹深不見底的愁,這一抹愁使得她格外的清醒。
曾經多鮮活的姑娘,像山間恣意開放的野杜鵑,用最張揚的姿態應接人生。
如今連笑容的弧度都是量度過的。
謝如墨多希望她能跟自己說說心裡的感受,像看信時候伏在他的懷中哭一場,以爲她會說點什麼,結果她什麼都沒說。
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修長的手指合攏起來,便可把她的全部包裹。
她沒有醒來,反而是睡得安穩些了。
只是這看似安穩的睡眠,夢裡卻是血腥殺戮。
她把情緒藏得很好,不敢想以前的事情,是因爲一旦想了,便總會夢到宋家被滅門的慘況。
她沒有親眼看到,但是從家人屍體的慘狀可以還原出來。
夢裡,她看到母親渾身是血在地上匍匐爬行,耳朵被削了一隻,她眼睛裡滿是血,一直朝着自己的方向爬,鋒利的刀落在她的背上,一刀,一刀,鮮血四濺。
她看得目眥欲裂,提着桃花槍便上,可她怎麼都殺不了兇手,哪怕是使出渾身力氣,桃花槍碰都沒碰到他。
隔着的豈止是夢境與現實?更是隔着生死了。
她連自己的仇人,都沒能親手手刃。
她在夢裡瘋狂大喊,去他的大局爲重,她要殺光那些劊子手爲家人報仇,她要把易昉剁碎了扔出去喂野狗。
母親,嫂嫂,侄兒,侄女,一個個被砍倒在地上,血流成河,她拿着桃花槍撞得頭破血流,也進不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個個在她面前嚥氣。
她好恨啊,好恨啊!
“惜惜,惜惜!”謝如墨輕輕拍着她的臉,把她從夢裡拍醒。
宋惜惜猛地睜開眸子,一手抵住眼前人的脖子,殺氣頓生。
映入眼簾的卻是謝如墨擔憂焦灼的神情,她怔惘了好一會兒,緩緩地垂下手,“對不起,我做夢了。”
她聲音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臉上也是冰涼一片,伸手摸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滿臉的是淚水。
謝如墨抱着她,心疼地道:“沒事,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宋惜惜緩緩幾個深呼吸,把情緒穩了下來,拭去淚水,她輕聲道:“別擔心,我沒事的,別跟萬紫說,免得她擔心我。”
謝如墨眸子灼痛,“你心裡難受,可以跟我說,不要把情緒都積埋在心底,遲早要把自己憋壞的。”
宋惜惜露出一抹蒼白的微笑,“現在大仇得報,我很開心的,別擔心我。”
她總是這樣,唯恐給別人添了一點麻煩。
謝如墨其實有些嫉妒沈萬紫和棍兒,因爲惜惜在他們面前雖有掩飾,但會說得更多。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