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柔和的月光灑滿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雖然此時已是深秋時節,露深霧重,夜風襲人,但作爲*國的都城,各條街道上依然如白晝般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大街上的叫賣聲、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酒肆裡的猜拳聲、談笑聲、杯盞碰撞聲;以及青樓妓院裡傳出的絲絲管竹聲,匯成了一首悠揚動聽的絕世名曲,向世人吟唱着西周的昌盛與繁華。
京城內共有東西南北四條主街道,東街直通皇宮,青石鋪就的街道異常的寬敞平坦,四輛馬車可同時並行。街道四周多爲官宦人家的府邸,亭臺樓閣,高樓大廈,甚是雄偉壯觀。由於這裡是皇宮重地,一到晚上巡夜的將士便不準城中百姓進入,此時整個街道靜悄悄的,偶爾可以聽見從皇宮和府邸裡傳出的奏樂聲。西街、南街是鎬京經濟命脈,最爲繁華,這裡有酒肆、茶樓、妓院和各種貨店,這裡不論白天黑夜都是車來人往,熱鬧非凡;而北街相對於其他三條主街道就顯得冷清了許多,因爲這裡是平民居住的地方,高矮不齊,大小不等的院落,此時都已門戶緊閉,街道旁成排的梧桐樹投下長長的黑影。
西街燈火通明,人來車往,在一座古色古香的酒肆旁,站着一位身着道袍,手握拂塵的老道。他花白入鬢的長眉,宛如星辰的雙眸,輕盈健碩的步態吸引了不少過路人的眼球。
“徐道長,好久不見,快裡邊坐!”這家酒肆的小二似乎認識這位超塵脫俗的高人,他熱情着招呼道。
老道眯眼一笑,低聲應了一下,緩步走進了這熟悉的‘鳳來酒館’
此酒館面積不大,但內飾卻很考究,青磚砌成的牆壁上掛着許多名家字畫,牆角處置有幾盆開的正豔的菊花,幽幽菊香噴鼻而來,使人心曠神怡。再看店內放置的八張桌椅,均爲上等青藤所制,既美觀又雅緻。掌櫃的正喜滋滋的數着今日的收入,他的身旁放着一尊青銅大鼎,大鼎口沿兩側一對立耳,四足柱狀,中空,四角及四面部有扉棱,四面周邊分別刻着獸面、絞龍、雲紋等紋樣。鼎中的沙土裡插着三株燃着的清香,縷縷青煙將這本就不同尋常的百年老店襯托的更加奇異和神秘。店內客人很多,談笑聲震耳欲聾,徐老道在店小二的指引下來到一張靠牆的空桌前。
瘦高個的店小二招呼徐道長入座,笑問道:“徐道長,你有些時日未來我們店了,今兒想吃點啥?”
徐道長將拂塵放在桌上,低聲道:“老樣子!”
店小二立馬心領神會,大聲吆喝道:“酸白菜一盤,饅頭兩個,豆湯一碗!”
徐老道是京城外‘白雲觀’的掌門,他仙風道骨,能掐會算,號稱天下第一仙,無論城裡城外只要誰家要做法事都會請他,今日他便是來給城中幾位新蓋府邸的達官貴人作法鎮宅。本來法事做完主家要熱情款待,但被徐道長婉言拒絕,他覺得爲人祈福消災乃是一個修道之人應有的責任,斷不可收受他人的錢財和物品,就連一頓便飯也是不可以的。
店小二大聲的報菜聲驚到了正在埋頭數錢的楊掌櫃,他驚喜的擡起頭,眯着一雙不大的眼睛,在店裡四處搜尋。徐老道是這裡的常客,每次來都點同樣的菜,楊掌櫃最是熟悉不過。終於他在衆多的客人中看見了徐道長清瘦的背影。
“徐道長你終於來了!”楊掌櫃暗笑着快步走到了徐道長的身旁。
徐道長由於今日在城中一連做了三場法事,此時已是飢腸滾滾,疲憊不堪。他正閉目養神,靜候飯菜上座,全然沒有注意到站在身旁的大腹男人。
楊掌櫃坐在了桌子旁的青藤椅子上,由於體重的關係,椅子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響。
“徐道長,我等你等的好苦,你老人家要是再不來,我還準備去趟‘白雲觀’呢!”
徐老道眯着眼,肅然道:“楊掌櫃,你找貧道所爲何事?”
楊掌櫃笑吟吟的給徐道長遞給一盞熱茶,然後輕咳一聲,認真的道:“徐道長啊,咱們姜王后馬上就要臨盆,我想請道長保佑王后能順利產下龍子!”楊掌櫃一片赤誠溢於言表,好似對姜王后敬仰的很。
徐道長詫然的望着楊掌櫃,心道:“姜王后生產乃是當今大王擔憂之事,與一個小小酒肆的老闆何干,難不成這個楊掌櫃和姜王后有親?”
看到徐道長一臉的疑惑和驚訝,楊掌櫃抿了一口參茶,壓低聲音道:“不瞞道長,姜王后乃是我楊二的大恩人啊!”
“恩人?”徐道長驚呼道,雖然當今王后賢德之事常有耳聞,但她深居後宮,怎能成爲一個酒肆老闆的恩人。楊掌櫃的話明顯引起了徐道長的興趣,他瞪大眼睛望着楊二,示意楊二說來聽聽。
楊二環顧四周,見周圍的幾桌客人猜拳的猜拳,勸酒的勸酒,這纔回頭神秘的道:“五年前大王早宿晚起,不理朝政,姜王后素顏布衣,在東街跪了三天三夜,讓天下百姓降罪於她,大王羞愧不已,命人召回王后,從此勤於朝政、體恤愛民,才使得我們這些人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徐道長茫然的看着楊二,姜王后長跪東街請罪之事,婦孺皆知,天下的老百姓無人不敬佩,無人不讚許,可憑這些楊二就將王后視爲自己個人的恩人,也未免有些牽強。
楊二看出了徐道長的不解,他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道:“這家酒肆乃我奮鬥十幾年所開,生意一直很好,可沒想一年前竟然因爲廚師大意導致食物變質,吃壞了許多客人的肚子,衆多客人將小店圍的水泄不通,幾個好事的拆了酒肆的招牌,將店內東西砸得稀巴爛,我也被他們拳打腳踢不成人樣。就在我落魄無助,趴在酒肆外啼哭時,一位身着素衣,容貌秀麗的夫人經過此處,她問我爲何傷心啼哭,我便將自己的不幸告予了夫人,夫人聽後命身邊的一位婢女留給我一袋金子,讓我振作精神,收拾酒肆,重新開張,臨走時她還給酒肆重新起名‘鳳來酒館’。得到夫人的鼓勵和資助,我讓這百年老店重新開業,‘鳳來酒館’的招牌一掛起,生意立馬如先前般火爆,過了幾日我聽人說王后長跪東街請罪,便和大夥一起去看熱鬧,沒想到那位資助我的夫人竟然就是當今賢德的姜王后,我感激涕流,可卻無以回報,今遇王后即將生產,只想請道長作法保佑她們母子平安,也算是我楊二報答王后的再造之恩了!”
楊二說的真真切切,幾滴濁淚在眼眶裡打轉,看來姜王后對他的大恩真的是讓他終生難忘。
徐道長看到楊二激動的樣子,輕輕遞過桌上盛滿茶水的青銅茶盞,道:“先喝口水!”
楊二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端起茶盞,咕嚕咕嚕喝完了裡面的茶水。
徐道長用枯瘦的手掌摸着花白的鬍鬚,肅然道:“當今王后賢德,乃是天下百姓之福,不想楊掌櫃竟然也受過她的恩惠,此來楊掌櫃之福氣也!”
“徐道長所言極是,所以楊二請道長快快用完晚膳,爲王后娘娘作法,祈求上天賜予她麟兒!”
說話間,店小二已將徐道長點的飯菜送到桌子上,楊掌櫃又是給徐道長遞筷子,又是倒茶水,殷勤異常。
徐道長慢慢嚼着饅頭,心裡卻一陣淒涼,這幾日據他觀看星象,斷定姜王后可以如百姓所願誕下麟兒,可讓他擔憂的是這位龍子不能給周王朝帶來福運,他極有可能會將周宣王苦心經營的太平盛世顛覆,可能會爲了一個女子負了天下百姓。
楊掌櫃着急的盯着徐道長,爲了能讓他快些用完晚膳,他恨不得將饅頭快快的塞進徐道長的嘴裡。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徐道長終於吃完了,楊掌櫃笑吟吟的道:“道長,今天我請客,你快些隨我到後堂爲王后作法祈福!”
徐道長肅然道:“姜王后乃鳳體金軀,自有神靈護佑,她今夜子時定會誕下麟兒!”說完,他從寬大的道袍裡摸出一粒碎銀放在了桌子上。
楊掌櫃雖說自己請客,但看見那粒金光閃閃的碎銀,還是和其他生意人一樣,滿臉喜悅的將金子攥在了手心。
徐道長微微一笑,握起桌上的拂塵便欲離去。
楊二急忙起身,不好意思的道:“小本生意,道長不要見笑!”
“哪裡,哪裡!”
楊二這才靜了神,不相信的問徐道長道:“道長確定姜王后今夜定能產下麟兒?”
徐道長捋了一把鬍鬚,肅然道:“今夜子時龍兒便會降臨後宮,只是……”他欲言又止,臉上浮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表情。
楊二緊張的追問:“只是什麼?是不是姜王后會有災難?”
徐道長長嘆一聲,道:“天機不可泄露!”便揚袖如一股清風般飄出了鳳來酒館,消失在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楊二疾步追出,想問個明白,可人頭攢動的大街上,哪裡還能尋到徐道長的身影。他嘆了口氣,搖頭走進酒館,對着大鼎裡的三株清香,默默爲姜王后祈福。
柔和的月光映着大街上五彩的燈光,將整個鎬京裝扮的美輪美奐,徐道長清風一般穿過了幾條繁華的鬧市,在一條較爲僻靜的小巷裡停下了腳步。夜風吹來,寒氣逼人,徐道長靜靜地仰望着夜空裡一顆忽明忽暗的星辰出神,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落下長長的影子,小巷邊被風吹動的梧桐樹發出莎莎的響聲,就像是剛剛墜地的嬰兒在啼哭。片刻後,徐道長長嘆一聲,暗道:“龍子降臨在所難免,可貧道絕不會讓那妖孽出來禍害*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