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仙都城城外有一陳塘江,每每到了漲潮的時節,江岸上便是人山人海,看着潮漲潮退,喝着上等好茶,當真是美妙極了。看着弄潮兒在潮水中大顯身手,都要忍不住叫聲好,爭潮賽就成了一件空前的盛事。再看看陳塘江的一線潮,那便不枉此生了。
十里陳塘巷,便因爲陳塘江而得了這名字,原本不過是靠江的一條小巷,最後逐漸擴建,綿延十里。算無遺沒跟着雨大家之前,就住在這裡,十里長巷,住的都是普通人家,那時算無遺也算是半個普通人。這次,倒是成了陳緣等人暫時的落腳地,可惜來的不是時候,按算無遺的說法,要是八月十八那天來,能看到陳塘江最大的潮涌。
算無遺的家在十里巷的老巷裡,別說還真不小,住下四個人綽綽有餘,只是稍顯破舊了些,好像很久沒人修繕過似得,看算無遺那瞭然的神色,估計就是事實。屋上黒瓦碎了不少,白牆皮也脫落泛黃。兩扇陳舊的大門上還有着一把就銅鎖。
算無遺從懷裡摸出了一把鑰匙,感慨的摸了摸銅鎖,將鑰匙插了進去,大抵是上鏽了,扭了幾圈才聽到鎖開的咔咔聲。算無遺一推大門,兩扇大門便順勢倒去,掀起陣陣灰塵。
“咳!咳!算命的,厲害了,這種古董房你都有,怎麼?坐等升值,轉手再買?”陳緣捂着口鼻咳嗽了兩聲,越過算無遺,走了進去,手揮了揮掀起的滿天灰塵,向着算無遺豎起了大拇指。
“哈哈,無事,收拾一下便好,收拾一下便好。”算無遺尷尬的笑了笑,顯然他自己也沒意料到這裡竟然變成了這樣。
“你是二蛋嗎?”這時,門口突然過來一個七八十歲高齡的老婦人,看着算無遺有些不確認的問道。
“你是吳姨?”算無遺看着眼前的人,快步走了過去,略微有些激動的問道。
“真是二蛋啊,沒想到還能在活着的時候見到你。”那被算無遺叫做吳姨的老婦人滿眼淚花的說道。
“這麼多年沒回來看過吳姨,是二蛋的錯,對了吳姨,劉大娘呢?”算無遺又問。
“她啊,五年前病死了,臨死時還說可惜見不到你了,這不,她一死你這屋子不就一直鎖着。”老婦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神情有些傷感。
算命的哦了一聲,眼角落了一滴眼淚,離家十數哉,再回來已經是物是人非了。老婦人招呼着算無遺死人吃了頓家常飯後,算無遺便帶着陳緣和孫乾開始收拾屋子,將灰塵清掃後,修補了一下屋頂,再把門給釘了回去,總算把老屋收拾出了一個家的樣子。算命的花了兩個小時去城裡採購了一系列的生活用品,用牛車拉了滿滿一車回來,着實把陳緣下了一跳。
“還真像過日子的,就差一個婆娘。”陳緣一手抓着一個大包裹,還不忘調笑算無遺一句。
“嗯,我們的確要在這過上一段時間,南行不能操之過急,總不能一直讓人追殺不得安寧,在這放心住下就是。”算無遺認真的說道,神色很輕鬆,這是路上很少有的,也許是在家門的原因吧。
南唐槍王孫乾不吭聲,熟練的把東西歸置好,鋪牀打水,一氣呵成,行雲流水,讓算無遺和陳緣調侃他在家裡一定是個妻管嚴,孫乾就老實的憨笑一下,是不是一目瞭然。
小和尚天有情倒是隨遇而安,無論在哪都能找到個合適的位置,靜心守意的唸經誦佛。這一天就在三人的忙忙碌碌和小和尚的經書聲中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陳緣躺在牀上,從窗口看着那輪明月,心中想着再過些日子就正月十五了吧,家中老爹如何?雨姨該煩惱了吧?想着想着,陳緣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這些日子以來這晚是陳緣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安睡吧,興許正是因爲這是算命的家,所以才這麼安心吧。
算無遺沒睡,他坐在房間的桌子旁,搖動手中的龜殼排着銅錢,看他蹙眉的神色,就知道應該什麼也沒算出來。算無遺放下了龜殼,走出來屋子,走出了十里巷,坐在連個人影都沒有的觀潮臺上,靜靜的看着水聲嘩嘩的陳塘江。
“怎麼,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傢伙也要傷悲感秋了?真稀奇。”說這話的是孫乾,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算無遺的身後。
“少說風涼話,我想做什麼是我的自由,啥時候輪到你這怕老婆的妻管嚴管了?”算無遺瞪着眼睛看着孫乾,嘴上依舊不饒人。
“你這傢伙。”孫乾說不過算無遺,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笑罵了一句。
“唉,要是我知道原來江湖事這樣的,當年我死也不出這十里巷,寧願在這十里巷捕魚爲生。可惜啊,可惜。”算無遺有些感慨,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南唐槍王孫乾沒說話,算無遺的話他懂,他自己和老婆過着每天三畝兩分田的日子,不正是厭倦了江湖嗎?再多的年少輕狂,到了一定的年紀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剩下的多是遺憾吧。這南唐槍王不是自己平白得來的不是嗎?去拜師雪槍的艱辛,挑戰各路高手,搏得了這南唐槍王的稱號,到頭來自己不還是糟老頭子一個?
“不說了,睡覺,睡覺,老子還要替陳小子繼續推演呢,這小子簡直就是個災星,走到哪,哪倒黴,天機又詭異的混亂,這些事情不弄明白,真是不安心,我算無遺的名字都快名不副實了。”算無遺拍了拍屁股,在摸了下鬍子,恢復往日的神采,轉身便走。
孫乾笑了笑,跟着算無遺的步子一起回了十里巷。兩個老頭子,用不同的方式,做相同的事。想來陳緣是幸運的,至少在這一路上能有這兩個老傢伙跟着,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南行的路上註定艱辛點,但可以說南行的路上不孤單也不寂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