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俘,自古至今都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顯示皇帝武功的喜事。
本朝建朝數代,除了第一代皇帝曾舉行過獻俘於宗廟之外,還再也沒有過獻俘之事。先帝那會不用說了,就是今上登基十餘年,如西北這樣的大捷也僅此一次,就連當年陸大將軍在福建大勝倭寇,所殺之寇也不過五六百人,比起西北這次單生擒俘虜就三千人,實在是不夠看了。
消息傳到京城,簡直萬家轟動。雖然這些年北蠻並沒有能打到京城來,然而京城百姓關於北蠻的消息卻聽了不少,如今聽得竟殺了數萬人,個個都不由得激動興奮起來。
“桃姐兒——”陸盈從鳳儀宮回來,滿臉喜色,“西北大捷,西北大捷!聽說殺了好幾萬北蠻人呢。安郡王砍死了一個什麼左賢王,是頭一件大功!”這些日子桃姐兒一直鬱郁的,如今總算有好消息了。
桃華瘦了一圈,六個月的肚子就顯得特別大,聽見陸盈的話,脫口便問:“王爺有沒有受傷?現在怎樣了?”
這個陸盈就不知道了:“這……倒是沒聽說,不過說是很快要回京獻捷,安郡王爲首呢,想來定然是沒事的。”倘若像定北侯似的身受重傷,那還怎麼能回京呢?
“定北侯重傷?”桃華呼地站了起來,嚇得陸盈趕緊過去扶她:“你慢些!肚裡還有孩子呢!”這都六個月了,還會晨吐,食慾也不佳,幸而胎氣還穩固,否則她更要擔心死了。
桃華乍聽定北侯重傷,真是駭了一跳,不過這一站起來頭腦倒清醒了,擺擺手道:“我沒事。定北侯到底怎樣了?”
陸盈是一時說漏了嘴,這會兒不由得就猶豫起來。她是今日在鳳儀宮聽的消息,皇后說起沈數立功,自然沒什麼好氣,倒是說到定北侯重傷將死,頗爲幸災樂禍,這卻讓她怎麼跟桃華說呢?
然而再知道不能說,陸盈也頂不住桃華追問,終於還是吞吞吐吐地說了,又急忙補充道:“這都是皇后說的,其實也未必準的。皇后自然是盼着定北侯不好了,所以……”所以有所誇張也是極有可能的。
陸盈說話這會兒,桃華已經冷靜了下來。的確,皇后得到的消息未必就是真的,如果定北侯不重傷,仍舊在控制着西北軍,於家未必敢輕舉妄動,所以這消息極可能又是個幌子,就像如今外頭傳說她已經暴亡一樣。
然而讓她擔心的是——於家也不是傻子,如果定北侯無緣無故就來個戰場重傷,於閣老未必會相信。所以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定北侯的確受了傷,然後藉機僞裝,騙過了於家人,第二種就是於家本就想借機暗殺定北侯,定北侯乃是順勢而爲。
不管這兩種可能究竟哪一種是事實,定北侯當時定然都十分危險。如果是前者,這傷本身肯定不輕,否則即使加以僞裝也很難騙得了人。如果是後者,於家派出的人下手定然毫不容情,定北侯當時還不知是怎樣的千鈞一髮呢。
最糟糕的,就是兩種情況都有:於家暗殺定北侯,並且得手了。如果是這樣,那麼定北侯此刻縱然不像皇后所說重傷將死,恐怕這傷也不輕。
不過,有於郎中在,若僅是外傷,應該無礙。
雖然已經想遍了各種可能,桃華心裡還是不踏實。然而如今她也不能做什麼了,只得拋開這個問題不想,問道:“幾時獻俘?”沈數回京,應該就是圖窮匕見之時了。
“說是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大概三月初吧。這是大事,禮部已經開始準備了。”難得一見的獻俘,禮部當然巴不得藉此機會拼命的歌功頌德猛拍皇帝馬屁,自然要大肆鋪陳一番。
“三月初……”桃華喃喃地說,望向窗外。那時候桃花也該開了。去年她曾跟旭哥兒說過,到窗前桃花開的時候,沈數就會回來,如今果然應驗了。只是等他回來,旭哥兒只怕都要不認識他了。別說沈數,就是她這個母親,旭哥兒還認不認得都不一定呢。
她如今一直住在秋涼殿的後殿,專門有一處房間,讓她懸掛着旭哥兒的畫像。這是皇帝專門派了個畫師,隔三差五地就給旭哥兒畫一幅像送進來。將近半年的時間,畫上的人從一個圓胖胖的小肉糰子,漸漸拉長了。
那些畫像上頭,有旭哥兒在低頭玩布老虎的模樣,有他坐在地上咧開嘴巴大哭的模樣,也有蔣柏華陪他玩識字卡片的場景,更有蔣錫把外孫扛在脖子上打轉,祖孫兩個一起大笑的樣子。旭哥兒就在這一張張的畫像裡慢慢長大了。若是沒這些畫像,桃華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熬得住。
“桃花快點開吧……”胸中有千言萬語,然而最後桃華也只能說出這一句了。
西北大捷雖是喜事,但對某些人來說,卻並不那麼欣喜,比如說趙尚書一家。
“定北侯重傷?”趙夫人乍聽這消息,也驚住了,半晌才道,“那,那還有定北侯世子呢!”安郡王背後的靠山就是定北侯,若是沒有了定北侯,失去了對西北軍的掌控,那安郡王還值幾個錢呢?
“定北侯世子到底還年輕,何況定北侯正值壯年,一時也不曾想着要把世子推上去,如今乍然遭變,定北侯世子攏不住手下將領,王爺又要回京獻俘,聽說如今西北軍有些羣龍無首,定北侯府也沒甚好辦法……”
趙尚書邊說邊嘆氣。此次西北之戰,他在兵部簡直也是用盡了心思,什麼糧餉軍械,簡直是要什麼給什麼,就盼着定北侯一戰大勝重振聲名,再次將兵權歸攏在手中。誰知這一番苦心最後竟換了個重傷將死,簡直讓他的打算全盤落空了。
“皇上是什麼意思?”事情發展至此,趙夫人也有些不知何去何從。
“皇上……怕是巴不得……”趙尚書回答得有些苦澀。做皇帝的,哪有願意兵權旁落的?
“那……”趙夫人半晌也不知說什麼好,“難道皇上就又聽從了於家不成?”
“不,不會!”趙尚書立刻提高了聲音,“皇上絕不會的!”如果皇上再次屈從於家,那他可怎麼辦?
趙夫人有些失魂落魄。這些年的夫妻,她如何不瞭解丈夫,這般提高聲音,正是心中也有疑慮的表現,與其說是否認,倒不如說是不敢承認。
夫妻兩個默然半晌,趙夫人慢慢走了出去,只留下趙尚書自己頹然坐在屋裡,一個念頭從心裡慢慢浮了起來——若是他現在重新投向於閣老,可還來得及?
三月初八,大吉,正宜祭天地拜宗廟告祖先,宣揚皇帝的文治武功。城門獻捷,也就定在今日午時。
“皇上有旨,安郡王有大功,午時着領隊進見。餘者有功將領隨隊,其餘兵士人等,均不得入城,以免侵擾百姓。”
來傳旨的正是杜內監。他頒完聖旨,便對沈數一躬身,適當地露出幾分悲慼之色:“皇上說,小世子這些日子都住在蔣藥師家,王爺回了京城,正好將小世子接回府去照料。”
“世子?”沈數反問了一句。一般有爵人家,即使請封世子也在嫡長子滿十歲之後,旭哥兒離着十歲還差得遠呢。
杜內監躬着身子道:“正是。皇上已經下旨,封長公子爲郡王世子了。”世子,比起郡王之子來身份要更貴重一些,還有與頭銜相符的俸祿之類,未等請封就先加封,這也算是榮寵了。
沈數沒再說什麼,後頭的周千總卻暗暗冷笑。這樣的榮寵,只怕是宮裡的安郡王妃求下來的吧?以後旭哥兒是再不能叫她一聲母親了,給一個世子之位也算補償。只是婦人見識,到底在這上頭是不成的。若不加封世子,或許後來人還能容忍一二,如今旭哥兒佔了世子之位,後頭的王妃恐怕爲了自己的兒女,也要把前頭這個當成眼中釘了。
不過皇帝也真是對安郡王妃寵愛有加,看來就算是衝着安郡王妃的面子,安郡王這個爵位也能保得住了,將來還得傳給兒子呢。且聽說皇帝又準備今年選秀,這顯然是要藉着選秀的機會,正式讓安郡王妃改頭換面,入宮爲妃了。
當然這些周千總自不會現在說出來,眼看着杜內監跟杜監軍去叔侄敘舊了,便伴了沈數往營帳裡走,一面低聲道:“恭喜王爺了。”
沈數冷笑一聲:“我可承不起皇上這情!”
周千總一聽就明白,大家心裡都清楚呢,這不是皇帝的恩典,而是別人求來的,便嘆了口氣道:“加封世子總是喜事,就是對世子也好呢。”
“不必。”沈數回頭望了一眼京城那深灰色的高牆, “做不做世子,旭哥兒不稀罕!”
周千總在旁邊瞥了他一眼,覺得沈數目光裡充滿了**,不由得暗暗冷笑——還真當於家要拱他上位呢,沈旭不做世子,是要做太子嗎?也罷,就讓他這個夢多做一會兒吧。
“那王爺是否要進城獻捷呢?”周千總倒是比較怕沈數不進城,若是他還在軍中,這手腳倒不好做。再說不進城就是抗旨,也恐怕皇帝起疑心,畢竟這會兒,皇帝跟沈數應該是一夥的纔是。
沈數聽他說完,便淡淡道:“我自然是要進城的。禮畢之後要立刻去瞧瞧旭哥兒。他在我岳父家中終歸不好,還是要把人接到郡王府我才放心。”
周千總自然正中下懷:“還是王爺慮得周到,下官竟未想到。小世子要緊,王爺儘管去,後頭自有下官安排。”
“可是兩營軍虎視眈眈……”沈數微微皺起眉頭,“皇上這是防着呢。”
回京獻俘的西北軍有上萬之衆,少不得要有地方駐紮,京城裡給安排的這紮營之地,正在兩營軍之間,若有什麼異動,兩營軍從兩邊包夾,就能將這一萬人困住。
周千總微微一笑:“王爺放心,皇上雖然防着,可閣老也有佈置。”到時候把沈數和皇帝的那一部分人分在兩邊抗擊兩營軍,他率領的人就可直接拿下城門,到時候雖然人馬不多,但只要把城一關,皇宮就是囊中之物了!
沈數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如此,我就放心了。”
自打安郡王妃的死訊傳出來,蔣錫家中就閉門謝客,除了蔣柏華還去書院讀書,家中下人又要出門採買之外,家裡竟是沒什麼人出門,當然,除了蔣老太爺之外也沒人登門拜訪——誰都知道安郡王妃死得蹊蹺,哪裡還會往是非窩裡扎呢?
“旭哥兒又長高了。”蔣老太爺在窗口坐着,看着外頭跟蔣柏華在桃樹下捉迷藏的旭哥兒,嘆了口氣。這半年,他明顯地又老了些,精神雖然還好,可眼睛已經混濁了,不再是從前那神完氣足的樣子。
蔣錫鬢邊也多了幾根白髮:“桃花要開了。旭哥兒這幾日就念叨着,說桃花開了,爹爹就該回來了。”
“算算時候也該到了。”蔣老太爺淡淡地道,“欽天監算的獻捷吉日不就是今日嗎?”時辰則是正午之時,今日他一早往蔣錫這裡來的時候,就見街上已經有人往城門那邊去,想要親眼看看獻捷大禮了。蔣家若不是因爲剛傳了桃華的死訊,這會兒早該也去城門處佔個位置,好迎接沈數了。
“也是。”蔣錫剛要高興,又發起愁來,“可是桃姐兒……”雖然他已經知道桃華只是假死,但將來萬事平定,桃華畢竟是在宮裡住了好些日子,難免要被人議論的吧?別人議論也就罷了,他就怕女婿也……
蔣老太爺瞥了他一眼:“瞎操心。”以爲桃姐兒跟安郡王是普通夫妻不成,爲這種事就猜疑起來?
蔣錫撓撓頭,陪笑給蔣老太爺又倒了一杯茶:“伯父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是啊,可以放心了……”蔣老太爺悠悠地說了一句,忽然道,“鬆哥兒是個厚道孩子,這幾年在書院又開了竅,且還有個好岳父,將來雖不能出將入相,卻也能保一生平安,我不擔心他。楠哥兒跟他爹一樣,將來若有機會捐個官,大約也不會出什麼大岔子。就是榆哥兒那孩子,只有小聰明,看着機靈其實糊塗,跟他那同胞姊妹一個樣兒!將來他若有什麼事,你好歹看在是你侄兒的份上,伸一伸手。還有丹姐兒跟宮裡那兩個,也讓桃姐兒看在姊妹的份上照顧一二。”
蔣錫一怔。蔣老太爺這話說得好似交待後事一般,聽起來怎麼都覺得不對勁:“伯父如何忽然說起這話來了……”
蔣老太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過是想到哪裡說到哪裡罷了。我年紀也大了,朝不保夕,有些話還是先說了的好,不然哪天一蹬腿去了,只怕來不及說。你大哥那個人,精明是有的,只是太熱衷於仕途,有時候難免就沒了人味。俗話說妻賢夫禍少,偏偏他娶的又不是什麼賢妻。幸而他膽子還不夠大,倒也惹不出什麼殺身之禍來,省得帶累了兒子和兄弟們。”
這話拿來說自己兒子簡直太尖刻了,蔣錫根本不敢接話,只道:“大哥並不至於的……”
蔣老太爺也不跟他辯駁這個,續道:“你二哥比你大哥強些,強在他娶了個懂事的媳婦,雖則出身商家,面子上卻是從來不錯的,也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對兒女也疼愛——說起來,這就比你大哥強!”
這話蔣錫不能不承認。別的不說,蔣鈞對幾個女兒,實在是……
“你就不必說了。”蔣老太爺看一眼蔣錫,嘆了口氣,“別人只看見我兩個兒子做官前途無量,卻不知我只恨你不是我兒子。”
蔣錫連忙道:“伯父跟我父親也沒什麼兩樣。”
“終究是有兩樣的。”蔣老太爺嘆了口氣,“有些事兒我從未說過,也不能說,就讓它跟着我入土吧。到了地下,我自去向先祖賠罪……”
蔣錫聽得莫名其妙,又覺得有些不好,正要追問,蔣老太爺已經站起身往外走:“我去跟旭哥兒玩一會兒……”他沒拄手杖,但後背已經微微有些駝了。
“伯父——”蔣錫連忙要去攙他,忽然聽得城門處隱隱傳來聲響,細聽正是銅龍長號那響亮的金鐵之聲,其間還有牛角號更低沉渾厚的聲音,“這是,獻捷的隊伍到了?”
蔣老太爺擡頭看看天色:“快午時了。”
說是城門獻捷,其實應該是去宗廟祭告天地祖先,不過因爲北蠻俘虜有數千人,不可能都押進城裡去,所以在城門處展示一下戰果,之後大部分俘虜都會被留在城外,只將那些北蠻貴族押入京城,直達宗廟,以其頭顱爲祭。
既然押入京城的戰俘不過十餘人,西北軍押送的人當然進入京城的也就很少了,大約只有一百來人,但個個都是在此役中立下功勞的,人人精神抖擻,盔明甲亮,連身上的戰袍都是新制而成。
定北侯這個統帥未到,沈數就是第一人了,無論從身份上還是戰功上,他都當之無愧。此刻行在隊伍最前方,身穿大紅色郡王常服高踞黑色駿馬之上,腰掛長刀,英武異常,惹得趕來看熱鬧的人羣中那些少女們心頭如小鹿亂撞,移不開眼睛。
數千名俘虜被繩子捆成一串串的牽上前來。這一路上,北蠻那些貴族俘虜們還有個囚車坐坐,這些人就只能用雙腳走了。騎慣了馬的人,卻不慣雙腳走路,到了這裡已經個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還死了百來人。從前他們拿着關內百姓的命不當性命,如今輪到自己,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禮部尚書親自出馬,在城門前展開一卷帛書,駢四驪六地念了一大通。將近六十歲的人了,平日說一句話中間都要歇一歇的,謂之養氣,今日居然聲震四野,整篇念下來竟不帶停歇的,真是教熟識他的人驚訝。
爲了今日的大禮,禮部單是爲擬這些文章就沒日沒夜地討論了半個月之久。在城門處這一篇主要是宣講此次西北大捷,以及今上的文治武功。等到了宗廟那裡,就是要告祭先祖,並歷數本朝各位皇帝政績了,其文章只會比這一篇更加華麗,更加讓人聽不明白。
不過百姓們倒也不在乎能不能聽懂,就算聽不懂,那些渾身骯髒的戰俘都擺在眼前呢,瞧瞧那與關中人不大相似的長相,大家就都懂了。於是上頭禮部尚書在拼了老命地念,下頭百姓們已經議論起來:“瞧這些人髒的……”
“整日跟牛馬在一起,自然髒。”
“一個個凶神惡煞的……”
“殺了咱們好些人呢,可不是凶神!這回定北侯也殺了他們數萬人,殺得好!”
“聽說這下子,他們得有好多年不敢再來進犯了,真是太好了!”
沈數端坐馬背之上,聽着下頭百姓們的議論,只覺得心潮澎湃。將士戍邊,金戈鐵馬,不就是爲了保邊境平安,讓敵人不敢來犯嗎?有今日聽見的這些話,就是對將士們最好的報答了。
禮部尚書唸完一卷文,只覺得氣都快要不夠使的了,喘了兩口才又高聲道:“開城門!迎獻捷!”
城門其實一早就開了,這會兒爲了行禮又虛掩上,聽見發令,便有早就準備好的城門軍飛跑過來,用力將那巨大沉重的城門推開。銅龍長號再度鳴響,沈數一提馬繮,黑馬仰頭打個響鼻,高擡前蹄,第一個踏進了城門。
城門之內,乃是前來迎接的文武百官,個個身着朝服,按品級而立。於閣老站在第一個,身着深紫官服,頭戴七樑冠,腰圍青玉帶,一擡頭,便與沈數對上了目光。兩人一上一下,對視片刻,彼此微微點了點頭。
趙尚書站得離於閣老不遠,自沈數進城門他就目不轉睛地盯着,此刻沈數頷首的動作雖細微難察,卻仍是被他觀察到了,頓時只覺得心裡一涼——安郡王這是什麼意思?
“百官迎——”禮部尚書又大聲喊道,自己首先躬下身去,於是一干官員也像被風吹倒的麥子一樣彎下身去,讓獻捷的將士和後頭的囚車從他們中間穿過,直行向宗廟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