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華這會兒還沒顧得上看崔氏母女,她正隔着幾個座位在打量陸盈呢。
做爲如今後宮唯一有孕的嬪妃,陸盈雖然仍只是個寶林,坐的位置也是敬陪末座,但身上的衣裳料子卻顯然是超出她的份例的,頗引去了幾道嫉恨的目光。
陸盈的身孕已經六個多月了,肚子顯出尖尖的形狀,從後頭看身條亦未怎麼走形,按時下的說法,的確是“男胎之像”。
因是有孕,她也未戴什麼大首飾,只插了一枝赤金蓮花頭步搖,戴了幾朵翡翠珠花,然而氣色極好,一張微圓的臉紅是紅白是白,跟剛剛小產的袁淑妃一比,真是高下立判。看見這氣色,再看看肚子的大小,桃華即使不能給她診脈,也可以放一半的心了。
袁淑妃嚴格說起來其實還應該是在坐小月子,畢竟小產跟生產差不多,同樣是傷元氣的事兒,她這時候本該在自己宮裡歇着,不該出來的。然而她不但出現在春熙殿,還有些一反常態地穿了件顏色鮮亮的淺紅夾衫,臉上也用了些脂粉,頭上更整整齊齊按品級插戴了赤金鳳尾釵,實在不像她平日的風格,更不像剛剛沒了孩子的失意人。
老實說,皇后今天看見袁淑妃這模樣也十分意外。她雖然不知道袁淑妃以後再難有孕,但按理說,孕育了七個月的龍胎突然失去,沒了依靠,袁淑妃該是大受打擊纔對。且她這會兒也正是能博得皇帝憐惜的時候,正該裝一副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模樣,怎的到頭來卻全然是相反的,竟是擺出前所未有的寵妃氣派,竟似是要跟她這皇后分庭抗禮一般。
難道說袁氏已經知道了她下藥的事兒?這念頭在皇后心裡一閃就被拋開了。只要袁氏小產,不管怎樣都會疑心到她身上的,然而沒有證據,袁氏也只能嚥了這口氣。
皇后想到此處,不由得又得意起來,連袁氏頭上鳳尾釵鑲的硬紅寶石也不覺得很刺眼了,輕飄飄瞥了袁淑妃一眼,便笑眯眯抹下手腕上一隻鐲子,賞給了正在太后面前答話的崔幼婉。
太后正拉着崔幼婉一臉親切,看見皇后賞下來的這隻鐲子,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皇后最重自己身份,所戴首飾皆爲赤金,多鑲紅寶,從來都是份量頗足。雖說這些東西戴起來的確有中宮風範,然而賞給崔幼婉這樣正在熱孝之中的人卻大不適宜。不說別的,只看崔幼婉穿得如此素淨,手上戴一隻鑲着好幾顆紅寶的赤金鐲子,就頗有些不像樣子。
然而皇后一向如此,行事只憑自己高興,並不管究竟是否妥當。太后也只能當做沒看見,也叫宮人取了一對釵來賞了。這對釵卻是羊脂白玉的,既貴重又不打眼,孝中正宜佩戴。
崔夫人看見這對釵,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釵這東西卻不是隨便能賞的,時下女子定親有所謂插戴之禮,便是未來婆母親至女家,將一支釵插在女子發間,以示親事結定。雖說此禮起於民間,但到了如今,也有些官宦人家在三書六禮之外也行這插戴之禮。太后此刻拿出一對釵來,只怕是另有寓意了。
果然太后看着盤子裡的玉釵笑道:“崔夫人,你這女兒生得實在是惹人愛,不但相貌生得好,聽這說話也是賢淑周到。年紀已經十五了,想來在家裡也跟着你學些中饋之事吧?”
崔夫人連忙道:“太后過獎了。小女不過是自幼讀過幾本書,略知道些女德女誡罷了。倒是家裡人少,前兩年起少不得就讓她幫着我理些家事了。”
太后含笑道:“有道是女子無才便是德,書讀得再多,失了規矩反倒不好,還是安分守時最爲要緊。”
她這麼慢悠悠地說着,目光就有意無意往下瞥了過去,頓時殿內一衆嬪妃的目光都落到了桃華身上。
要說最不安分守時的人,至少在座的除了這位安郡王妃之外,再也數不出第二個了。
桃華卻坐在那裡怡然自得,甚至還對太后笑了笑:“母后說的是。女子若是無才,安分守時最是要緊的。”
一衆嬪妃全部默然。聖人云女子無才便是德,可不是說女子若是無才,就該安分守時,這豈不是說女子若有才,便不必受那些規矩的束縛了?
就連太后也被輕輕噎了一下,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她可不是這個意思!
皇后本就時刻想捉桃華的小辮子,這會兒頓時笑了出來:“安郡王妃,本宮看你回去該好生讀讀書了,怎的連聖人的訓誡都不通?這身爲女子,只讀醫書可不成,總得多讀幾卷聖人書,肚子裡有些墨水才行呢。”
桃華欠了欠身:“是。多謝娘娘教誨,只不知此語出於何處,還請娘娘告知,容妾身回去捧讀。”
皇后頓時也怔了怔。女子無才便是德之語出處實不可考,不過是流傳於口頭的一句話,雖然衆人說時都會習慣性地冠以“聖人云”之語,但其實無論孔孟之著作,都根本不曾見有此語。現在桃華這麼一問,她還真的答不出來。
太后暗暗嘆氣。蔣氏說這話本不是對着皇后,而是在反駁她剛纔所說的話。這實在是大膽,蓋因在座諸人,還沒有哪一個的身份比她這太后更尊貴。然而蔣氏又的確有底氣說這話,若是她安分守己了,藍田洛南兩縣的瘧疫由誰來治,這種痘之事又何由而來呢?
正因如此,太后只稍稍用言語刺了一句,被桃華綿裡藏針地反駁回來,便不打算再說什麼了。偏偏皇后自以爲捉到了破綻非要開口,還被問得無言可對,簡直是來添亂的。
崔幼婉在一旁細聲細氣地道:“聖人之言甚多,而萬變不離其宗,民女以爲,只要隨便擇一本細細捧讀,悟通其中道理即可,似乎倒也不必限定於某幾句,這反倒是膠柱鼓瑟,落了痕跡……”
她說完之後,彷彿才發現自己失態,連忙起身向皇后屈膝行禮:“民女一時衝動,竟大膽在娘娘面前開口,還請娘娘恕罪。”
她這是替皇后解圍,皇后怎麼會怪她,點頭笑道:“你這話說得有理,可見是仔細念過書的。既是有理,本宮如何會怪罪於你,快起來吧。”轉頭瞥了桃華一眼,“安郡王妃也該向崔姑娘學學纔好。不然說出去你不讀書,也有些丟了安郡王的臉。”說罷,又笑了一聲,“不過怕也是本宮多慮了,安郡王自己也是愛武不愛文的,可見你們是一家人了。”
太后聽她後頭越說越不像,連忙將身一側,正預備着咳嗽兩聲,就聽桃華點頭笑道:“娘娘之才,我不如也。崔姑娘說得這般有道理,可見也是有才之人。”
頓時袁淑妃就端起茶杯來低頭寬茶了,嘴角卻掩不住露了一絲笑意。太后剛剛纔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郡王妃就大讚皇后和崔幼婉有才,豈不是在說她們無德麼?皇后也真是不開竅,明知道這蔣氏是個骨頭硬的,如今還有身份,就不能不去撩撥她麼?
若是在道理上能壓得住她也就罷了,偏偏這蔣氏口齒鋒利得很,饒你引經據典,她不按常理出牌,總能抓住一點漏洞。皇后方纔已經吃過虧,被人解圍之後竟然還不罷手,也實在是愚強得可以了。
桃華本來是不想跟皇后鬥這種嘴的,畢竟身份上她總歸是要差着一點,又是在人家的地盤上,稍稍反駁幾句表明自己不是任人揉捏的麪糰也就夠了。誰知道皇后最後又把沈數扯出來,分明是在暗指沈數不通詩書,是個武夫。
且不說沈數是讀過書的,就算真沒讀過那些四書五經詩詞歌賦,憑他自幼就進軍營,跟着舅父表兄抗擊北蠻的功績,桃華也不許人這樣譏諷他。
皇后先還沒琢磨出這意思來,及至看見袁淑妃的模樣,頓時醒悟了過來。然而桃華是在稱讚她有才華,她又不能說自己沒才華,一時間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一口氣硬生生噎在胸口,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太后這時候纔來得及拿了手帕掩着嘴咳了幾聲,崔幼婉連忙傾身過去,扶住她手臂,輕輕替她拍撫後背,順勢將這話題掩了過去。
桃華也起身過去:“母后可是身子不適?春夏之交柳絮飄飛,易令人犯嗽症,若是起風的日子,母后還是少往園子裡走動。”
太后咳了兩聲,拉了桃華的手:“難爲你還惦記着我。這些日子聽說你在皇莊上制那痘苗,眼瞧着又瘦了些。哎,再過些日子就要開始種痘,你怕是更要忙了。好好一個郡王妃,卻要吃這些辛苦。”
“如今太醫院裡選出來的那些人都培訓過了,到時候就由他們動手,其實也並不辛苦。”桃華纔不相信太后是關心她呢,後頭肯定還有後着,是打算不讓她再管種痘的事了?
事實證明桃華的思想跟太后完全是兩個路子。因爲太后下一刻說的話真是頗出她意料之外:“這種痘的事兒,說實在的本不該你來承擔,可若交給別人,不但皇帝不放心,我也不放心,這畢竟是關係着天下百姓的大事,也只你能做得起來了。”
“母后實在太過獎了,我不過是盡心盡力罷了……”桃華被這肉麻的稱讚說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事若反常即爲妖,太后肯定有什麼手段在等着呢。
可到底是什麼手段?至少從現在看起來,不像是要講治死崔知府的事兒啊。畢竟剛剛肯定了要她來主持種痘,就算再計較起崔知府的死,也不能立刻就自打嘴巴,把話吞回去吧。
太后慈愛地笑了笑,摸了摸桃華的手背:“只是你如今是成了親的人,郡王府裡還有一攤子事兒等着你呢。別的事或可不理,老四卻是要照顧的。他打小身子弱,又有眼疾,我實在是不放心。”
桃華心裡一緊,忽然想到了什麼。太后不容她想明白,立刻接着道:“說起來爲國舍家這種事,原該是他們男人的責任,如今卻都叫你擔了,也真是——哎,爲了天下百姓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皇帝是個男人,哪裡知道後宅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呢,少不得我替你做主,找個人替你分憂罷了。”
分憂……桃華用眼角瞥了一下崔幼婉,果然見後者雖然微垂着頭,手指卻緊緊絞着帕子,側臉上禁不住地露出一絲興奮激動。
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她呢。桃華微微一笑:“多謝母后關心。不過王爺如今跟着我住在皇莊上,並不相離,照顧起來倒也方便,並無須假手於人。”
殿中的妃嬪們都爲了那句“並不相離”心裡抽了一下,無端地生起一股羨妒來。她們雖說是天子妃嬪,可前朝後宮瞧着不遠,中間卻像是隔了天塹一般,任誰也不敢說一句跟皇帝“並不相離”。倒是這安郡王妃,隨口就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真是夫妻情好,彼此相得了。
皇后忍不住道:“那皇莊上是制痘苗的地方,聽說你們弄了好些個得天花的牛過去,如何能讓安郡王住在那裡?還是母后說得對,你既忙着外頭的事,府裡自當有個替你分憂的。崔姑娘既通詩書,又能管家理事,給安郡王做個側妃,當是夠格了。”
如果說開始皇后只想看看蔣氏的熱鬧,那這會兒她是非把崔氏塞進安郡王府不可了。說什麼並不相離?她身爲皇后,跟皇帝都不曾如此恩愛過,憑什麼蔣氏就能!
桃華仍舊在笑着,目光卻鋒利起來:“崔知府爲國捐軀,似乎頭七尚未過完,崔姑娘身有重孝,此時談論婚嫁之事,似乎有些不妥。且既是烈士之女,爲妾爲側豈非辱沒了?還該擇一良人,正經聘嫁纔好。”想給她塞個側妃來礙眼?休想!
殿內的嬪妃們再次陷入了沉默。其實安郡王妃說的每句話都是正理。父親去世未滿頭七就說嫁人,口稱爲國捐軀卻令其女爲妾,這都是會被人詬病之事,只不過這個妾是有封誥的側妃,比一般人家的妾強得太多就是了。
然而,提起此事的卻是太后,用的還是替安郡王妃分憂的藉口。太后可是安郡王妃的嫡婆母,又是這天下身份最貴重的女子,她說出來的話哪怕皇帝都不好反駁,安郡王妃竟不恭恭敬敬地接了,委實是大膽。
太后輕咳了一聲:“崔姑娘已經及笄,再守三年便蹉跎了花信,崔知府地下有知,想來也難以放心。民間素有熱孝百日之內出嫁的風俗,如此,女兒有了歸宿,倒也堪可告慰亡人了。”
皇后接口道:“母后說的是。何況蔣氏你如今忙着種痘之事,過些日子或許還要出京,哪裡能照顧得好安郡王呢?母后好心給你尋了個妥當的人做幫手,你且要知道好歹纔是。且安郡王按制也該納一位側妃兩名侍妾,這纔像個皇家的模樣。聽說如今你們府裡別說侍妾了,就連貼身侍候的丫鬟都被你打發了,這如何成體統?你既做了皇家婦,就該有皇家婦的氣度,這妒之一字乃婦人大忌,身爲正妃,更是不可有的。且你成婚半年,至今都未有消息,安郡王已經二十多歲了,你莫要耽擱了他的子嗣纔是。若是你生不出,先讓側妃或侍妾生一個也是好的,也能給你帶一帶兒女緣份。”
皇后這一大篇話講起來滔滔不絕,頗有得理不饒人的架勢。桃華開始惱怒,到後來卻被她氣笑了:“娘娘放心,妾身再糊塗,也不敢在子嗣上動手腳的。不過王爺雖說已經二十出頭,但比他年長仍未有子嗣的也大有人在,妾身愚見,似乎也不必太過着急。”
要說妒,誰能比皇后做得更過份?沈數二十幾了沒孩子她就着急了?那皇帝已經三十了,兒子在哪裡呢?她把嬪妃肚子裡的胎兒弄掉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呢?
皇后剛纔說得痛快,倒忘記了自己身上還揹着一堆不是呢,現在被桃華這麼一刺,猛然噎住,臉都微微脹紅了。待要發怒,桃華又不曾指名道姓,待不發怒,臉面上又實在下不來。
太后在一旁用力咳了一聲,沉下臉來:“蔣氏,你這般說可就錯了。”
桃華立起身來,不卑不亢地道:“請母后教導。”
太后看她這鎮定的模樣就窩火,難道她真就以爲,有皇帝撐腰,連她這個太后都可以不放在眼裡了?
“說什麼旁人年長仍無子嗣所以不必着急,這些話外人說得,你身爲老四的正妃卻說不得!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子嗣乃是正事!你這般漫不經心,難道是要置老四於不孝不成?可知先帝在地下,也必定盼着老四早些有子嗣呢。”
太后說着,擡手指了指下頭坐着的陸盈:“你瞧瞧這宮裡,哪個不把皇帝的子嗣大事放在心上?如今陸寶林有孕,皇后日日照看,噓寒問暖,只盼着生個皇子出來,也好告慰先帝。這纔是正妻該做的事。我聽說老四對你也極爲寵愛,如此,你更該爲他着想纔是,若是恃寵而驕,耽誤了子嗣大事,我卻不能容。”
一殿的嬪妃都噤若寒蟬。太后把話說到如此地步,是明白地拿身份來壓制安郡王妃了。倘若安郡王妃還不肯答應,除非是要跟太后撕破臉皮。
蔣梅華心裡呯呯亂跳,緊張之中又隱隱的有一絲興奮和幸災樂禍。再精通醫術又怎樣?哪怕能讓天下皆爲你立生祠,婆母爲你擇定的側妃,你敢不接下來嗎?女子就是女子,爲人媳就是爲人媳,哪怕丈夫愛寵,上頭的長輩也能壓死你。
陸盈急得兩腳在裙子裡輕輕地踏動,如坐鍼氈,只是太后教導兒媳,哪裡是她這樣的小嬪妃能插嘴的,只是乾着急罷了。
“怎麼?”太后說完了話,見桃華立在那裡不動,臉色就沉了下來,“我說的話你也不聽了?還是你當真妒嫉,連側妃也容不得?”
桃華真想給她頂回去,然而那實在是不明智。何況以太后的身份,若是真撕破了臉皮,直接下道懿旨把崔幼婉指給沈數也是可以的,就如當初不顧外人議論,硬是在上元節設局讓沈數娶了她一樣。外人或許會指摘太后別有用心,可是她與沈數卻不能抗旨。
“母后關心王爺,我自是求之不得。”桃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目光向崔夫人看過去,“說起來這倒也是緣分,想當初先帝爲王爺定下的就是崔家大姑娘,只可惜竟仙逝了……如今崔二姑娘能進郡王府,想來崔大姑娘看見妹妹有此歸宿,心裡也會高興的吧?”
與其跟太后硬頂,不如釜底抽薪。崔家還有欺君之罪背在身上呢,現在就這麼大膽要把第二個女兒再嫁給沈數了嗎?
崔夫人本來還安穩坐着。她自然聽得出來桃華是不願意接納崔幼婉的。這也是常理之中,哪個女子會願意夫君被別人分去呢?不過本朝郡王后宅有制,側妃的位子放在那裡,總要有人去佔的。蔣氏縱然再不情願也只能接受。
當然,她是正妃,天然的就要高上一層,崔幼婉在她手下勢必是要受點委屈的。但現在崔夫人也算看出來了,這是太后要跟蔣氏打擂臺呢,只要崔幼婉聽太后的,有太后扶持,她也吃不了什麼虧,說不定將來還能東風壓倒西風呢。
不過——崔夫人有那麼一瞬的恍惚,她跟崔知府夫妻數十年,雖然也用些心機手段才斷絕了後宅的麻煩,可畢竟算得上夫妻相得,崔幼婉若是藉着太后去與蔣氏鬥,沈數會高興嗎?畢竟他與太后的關係,誰都看得出來。
順得哥情失嫂意,崔幼婉若是靠着太后,只怕就會被夫君厭棄,到時候……崔夫人心口一陣抽緊,一個被夫君所厭棄的女子,縱然表面上看起來風光,內裡也是空虛淒涼的,這樣的人,崔夫人也見得多了。
可是……崔夫人想起兩個兒子,只能把心口的抽痛壓了下去,自我安慰:至少幼婉自己是願意的。崔家的將來,還有她自己的將來,都要指望着兒子。若有太后扶一把,崔敬和崔敏將來的路就平坦得多,她死了之後,到地下也能去見丈夫了。
剛剛下定了決心,崔夫人擡起眼睛來,就對上了桃華似笑非笑的目光。
或許是心裡有鬼的人特別敏感,崔夫人一下子就聽了出來,安郡王妃說的話裡少了“地下”二字,她沒有說“崔大姑娘在地下看見妹妹有此歸宿”,這,這是偶然,還是別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