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王憐花拊掌大笑道:“所謂陣法,乃借天地之力而成,高絕者僅取草木岩石,便可成陣;次焉者需借人力,取自然之變化精妙、息息相生之意而擬其形,惟有最最等而下之者,纔會取這腐臭不堪的屍骸,作這隻會嚇唬人的東西,實則半點機巧也無!”他聲音雖不大,卻清遠綿長,顯是用了內力,要教這暗中的掌控者聽到。

回答他的自是一片寂靜。

沈浪低聲道:“切勿大意,這屍體陣雖也是按八卦五行之理而成,卻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王憐花亦低聲回道:“這陣法悖反yin陽生死之理,以在下之見,不過是反八卦而已,我們自當從死門破入,生門脫出。只是窺不見這其中的要決,怕是斬之不斷。”話一說完,便又放聲笑道:“不回答便是承認了?”

笑聲未絕,人已飛身掠起,直朝死門攻了進去!

沈浪心中一凜,卻不言語,只盯着王憐花的身影,面色已是凝重之極。

一入陣中,陣便發動。

只見那些死狀奇慘的屍體,竟一個個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死人的身體自是沒有活着的時候靈活,死者生前所會的武功,也不能使出萬一,可是它們唯一比生者強的地方,便是死人已不能再死一次。

王憐花並沒有潔癖,但是和腐臭噁心的屍體搏鬥,卻着實是一件心理上比身體上更無法忍受的的事情。

那把淡紅色的短刀,顏色本來美得像嬌羞少女的桃花面,此時卻淒厲妖豔一如幽暝的血霞。一刀兩斷,屍塊橫飛,卻只能緩緩流出濃稠惡臭的黑色血液,惟有這紅色的刀光纔是活的一縷精魂。

這哪裡還是人間的景象。

斷首的屍體竟也能再度站起,朝他伸出黑色的、皮膚龜裂的手;手也沒有的屍體就只是直直地站在他面前,等待他再來砍它一遍,死人的面容猶如無聲的嘲諷;被砍斷腿站不起來的,也仍是像蟲一樣無聲地在地上蠕動。

無怪乎千年以來總有人在追尋不死藥,只因“死”是如此沒有尊嚴的一件事。

王憐花已經想要嘔吐。

沈浪呢?沈浪在哪裡?

一切孑然而止。

那些地獄裡的惡鬼,重新又倒了下去,還原成一具寂然無聲的屍體。

站着的還有三個人。

王憐花的臉上泛着氣息未定的潮紅,沈浪的面色卻冷然蒼白地像冰。

滑稽的是第三個人。

他看上去像個死人,因爲他臭氣熏天,衣衫破碎,脖子上還有一道紅色的,深可見骨的致命刀口,嘴脣青紫,臉上都是幹掉的黑色血漬。

這樣一個人,卻精神旺盛,氣息停勻,即使是沈浪亮得像雪光的劍尖壓在他脖子上,他求饒的臺詞還是說得流利非常。

他嬉皮笑臉地說:“這不是我的錯,完全不是。”

“他”,竟然是那個深藏不露的衡山派囧囧,小伍。

沈浪握着劍的姿勢穩定地一如遠山。

“若不是我站在場外,看出你這具‘死屍’的不同,恐怕我們二人都已死在這裡。”沈浪微微笑道:“還有死在這裡的這麼多人,你竟然還告訴我不是你的錯?”

小伍苦着臉道:“你覺得我有本事殺掉這麼多人?”

沈浪道:“那他們是怎麼死的?”

小伍道:“只因這綠洲的泉水畔,長了一種花。”

王憐花面色一變道:“難道是‘煙紫’?”

小伍道:“總之是一種像蒲公英似的紫色小花,泉水裡也飄了好多,到這裡的人,一喝就狂xing大發,互相打了個你死我活。”

王憐花眯起眼笑道:“這也就罷了,倒是請你告訴我,你怎麼沒喝?還有這個陣是誰擺的?”

小伍睜着眼奇道:“自然是我師父了,要不然還有誰?”他一雙大眼骨碌碌轉,竟是說得理直氣壯。

沈浪低叫道:“不好!”一收劍,便縱身而起,朝那車子急掠了過去!

車子裡少了幾皮囊的水,這並不太嚴重。

但問題是,剩下的皮囊上,都釘了幾支暗青色的箭矢,一見便知是有毒之物。

秦四娘也在車內。

她的右臂之上,竟也中了一支箭矢。

沈浪伸手一探她脈息,方纔寬慰了些,只因她被點中囧道,血液流速減慢,因此毒物還未到達心臟。沈浪又封了她胸口幾處大囧,方纔將她抱出來。

王憐花道:“她中毒了?”

沈浪道:“是。不僅如此,我們的水袋也被毒箭劃破了。”

王憐花道:“那麼,我便不能救她了。”

沈浪皺眉道:“爲何?”

王憐花道:“便是解了毒,不服些養氣生精的藥物,也是不活的。可是我們現在已沒有了水,綠洲的水也不能喝,那末這些滋養的藥物,便不能浪費。”

沈浪道:“水總是有辦法再尋找的。”

王憐花冷笑道:“他人的命,沒有在下自己的命值錢。”

沈浪一時被他噎住,竟說不出話來。

小伍笑道:“我有個好辦法,可教這姑娘不用死,你們也有水喝。”

王憐花道:“說來聽聽。”

小伍道:“我知道師父會往哪裡去,自然可以讓你們拿回被他奪去的那幾袋水。”

王憐花懷疑地看着他:“他有了水,還會告訴你他的行蹤?”

小伍哈哈笑道:“萬一水喝光了,我的血也可以當水喝。”他面不改色地撩開破破爛爛的衣袖,細瘦的手臂上竟然還有幾處未愈的刀口,而他竟然還在坦然地微笑。

沈浪和王憐花對望一眼,心裡都冒起寒意。

這個少年,看似無害,卻竟然如此從容,豈非也是個狠絕的角色?

王憐花笑道:“除了相信你,似乎暫時也沒有其他的路可走。那便請你帶我們去罷。”

小伍道:“師父如今體力受到損害,跑不了多遠。這位姑娘的毒再不治,便來不及了。”

沈浪道:“先救四娘罷。”

王憐花心道:水還沒有到手,如何能輕易用掉自己救命之物?本想拒絕,一轉頭看見沈浪那深沉的目光,竟然把話都吞了回去。

只是低低嘆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