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真有後悔藥,秦四娘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吃下去。
她並不是沒想過帳中有人。
甚至也想到了這個人。
因此,她在拉開帳幔的那一刻神經緊張到極點,隨時準備應付突然的變故。
但帳中的人卻什麼動作也沒有,只是滿臉驚恐而羞慚地看着她。
那是一張俊秀的面孔,若是平日裡,配着瀟灑的衣衫,便是風流公子的形貌,足以叫萬千少女心折。而此時卻是完全不同的模樣:烏髮低垂,面泛桃花,眸若秋水,雙手雖然緊緊抓着被褥,**的頸項之上,卻赫然是幾點紅痕,映在白皙的肌膚上,有如雪裡突然盛開的紅梅花,豔得勾人。
秦四娘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這樣的花朵,也曾在她自己的肌膚上開放。
她看看牀上的人,再看看沈浪,一句話也說不出。
沈浪急得伸手抓住她衣袖,訥訥地道:“四娘……”
四娘看着他抓着她衣袖的手,臉上就出現了像看到蟲子爬到自己身上一樣的表情。全身一抖,連忙就把衣袖用力抽了回來。
一轉頭就飛奔了出去。
毫無儀態,像活見鬼一樣地飛奔了出去。
沈浪還在後面叫:“四娘,聽我解釋……”
外面卻三兩下便毫無聲息了。
沈浪這才慢慢地關上了門,回過頭來對王憐花苦笑道:“虧你想得出來。”
王憐花已經從被子裡鑽了出來,笑吟吟地看着他。
身上穿着方纔來不及脫下的夜行衣。只是方纔爲求效果逼真,索性拉開衣襟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的肩膀,上面竟然也有些許痕跡。他也不把衣服拉好,徑直往桌邊一坐便開始倒酒。一杯下去方纔擡起頭笑道:“這羣人的武功比我想象中高許多,若真是被他們發覺,也很是麻煩。”
沈浪道:“那你又何苦去惹他們。”
王憐花道:“秦四娘武功不過如此,那老人卻是頂尖的高手。若他們真是與鳴沙幫有關,必是十分重要的人物。若尋到機會挾制住他們,一則混在商旅之中便於我們掩飾行藏,二則出關之後或許可以便於和鳴沙幫打交道。”
聽他說來彷彿輕描淡寫,實則心中諸多機變。沈浪不禁長嘆道:“王公子的思慮長遠,計謀周密,在下佩服。”
王憐花淡笑道:“我也覺得自己思慮長遠,計謀周密,遠在你之上。可是不知怎的至今也不能贏你。”他說這話,波瀾不驚,卻難掩胸中不平之意。
既生瑜,何生亮。
誰也不喜歡永遠只做第二。美人如是,英雄亦如是。
更何況王憐花是如此驕傲的人物。
沈浪苦笑道:“若你與我比琴棋書畫,星象醫卜,我早已敗退三千里。”
王憐花哼了一聲不說話,只是喝酒。
若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樓下大堂裡喝,沈浪就算看他喝三個時辰,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問題是王大公子現在還披着發,**肩,一邊喝酒一邊用他勾魂的桃花眼斜斜地對了他看,肌膚在燈光下越發瑩白如玉,點點紅痕鮮明異常。
沈浪看得有點喉頭髮緊。
忍不住地便道:“這些痕跡,快擦掉罷。”
王憐花低首看看自己肩與胸前的紅痕,見沈浪一副尷尬的模樣,不由大笑道:“這卻不是畫的,是我方纔用手指捏出來的,只得等它自己退去了。”
沈浪皺眉道:“那可否整理下衣冠?”
王憐花見他這樣,差點笑破肚皮,卻存心逗他,裝做若無其事,道:“都要就寢了整理什麼衣冠?”
沈浪連忙道:“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王憐花道:“我若走了,那些人豈不又要起疑。”他悠悠然地飲酒,一邊看看沈浪那僵硬的表情,心中大樂,更加肆無忌憚,把酒杯一放,自顧自地走過去往牀上一躺,笑道:“小心人家偷窺房內情形,你我今夜,還是同榻而眠吧。待回了洛陽,在下定然爲你刻個牌坊,上書‘貞節烈夫’四個大字,送給沈夫人,好叫她安心。”
他既如此說,沈浪哪還好意思再多說,也只好熄了燈盞,躺到牀上,心中也在笑自己大驚小怪。自己原本也是不拘小節的瀟灑之人,莫說王憐花是男子,便是女子,之間有了這層利害關係,也斷斷不會有什麼不該的想法。是以當年的王雲夢、白飛飛,至如今的秦四娘,雖然個個風姿動人,他卻能夠一直坦然對之而不爲其所惑。
更何況王憐花不僅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而且比世上絕大多數男人更優秀,更能吸引女人。
雖然他裝起女子時也是姿容美麗,雖然他披散長髮有些柔美之意,喝多了酒時的模樣甚至有點媚,雖然他肩頸上的紅痕豔得叫人心驚。
他也還是男人。
沈浪本來是想用這些思緒安撫自己紊亂的心情,不想卻越想越多起來。從男裝時的風流俊秀模樣,扮成少女時的輕顰淺笑,一直想到方纔秦四娘揭開帳幔時他所看見的一幕。那幾點他用手指捏出來的紅痕,竟然象是在他心裡生了根似的,叫他在一閉眼時便在腦中清晰浮現出來。
而這叫他睡不安枕的罪魁禍首,卻不多時便睡着了,彷彿好夢。
沈浪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他的不良睡相,今夜他也沒有叫他失望。一睡着,他便往他這邊擠,害得他只好往牀邊讓,直讓到再讓便要掉下去的地步,終於投降,任那人貼着他睡得香甜。
客棧的被褥溫暖而柔軟,似乎還帶些陽光的氣息,讓人得到徹底的休息與放鬆。旁邊那人的髮絲落在他的臉頰與頸項周圍,一隻手還抓了他的衣袖。
偏偏他還長着一雙比女人還要纖細秀美的手,指尖輕觸他的手腕。
他有些忍無可忍,終於決定把半趴在他身上的他推開。他一推他便有些醒了,往裡頭讓了一讓。誰想這一挪動,竟然又將那衣襟蹭開了。
今夜的月光該死的明亮。
那幾點紅痕該死的醒目。
他伸手想去把他的衣襟拉上。
眼不見,心不煩。
手伸到半空卻突然僵住。
因爲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通常會在抱着七七時發生的那種變化。
他騰地一下從牀上跳了起來。
比剛纔的秦四娘狼狽十倍地離開了這張要命的牀。
牀上的人有些迷迷糊糊地問道:“你幹什麼?”這聲音聽在耳中曖昧而迷離。
他沒好氣地回答:“解手。”
在微寒的春夜洗冷水澡實在不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沈浪是出了名的翩翩君子,但他現在卻只想象鄉野村夫一樣罵娘。
我tmd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