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好夢中被人驚醒,是非常叫人不高興的一件事。

而且還是這麼狼狽地被人踢下牀。

那始作俑者,睡眠充足,心情也似乎很好,而且非常若無其事,居高臨下地對他說道:“今日天朗氣清,倒真是趕路的好日子。”

沈浪從地上站起,非常有涵養地說道:“只可惜這一路荒涼,便有個山神土地廟,也難免有什麼埋伏。恐怕之後難免要在野外跋涉幾日。”話一說完,便見王憐花笑容頓時僵硬,於是心情稍有好轉。

王憐花嘆一口氣,道:“也罷,以後若是這樣管吃管住的埋伏,也是好的。”也起身,走到外廳,看了看那幾個被點了囧道,一夜動彈不得的人,大模大樣地問道:“有早點吃麼?”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哭笑不得。沈浪見了,也只得搖搖頭,自己進了廚房,找到些幹饃,便收到包裹裡,再拿水壺裝了些水,出來對王憐花道:“我們且走吧。”

王憐花皺眉道:“這些人,留着也是礙事,不如放一把火連屋子燒了。”他說這話時面不改色,卻嚇得那幾個人面如土色。看了那幾個人這般模樣,卻又笑道:“我說笑而已,沈大俠在,怎容得我隨意殺生呢?”

見他還在作弄那些人玩,沈浪也不去管他,自己出去牽馬。王憐花便跟上去,笑道:“沈大俠,此番怎的不勸他們不要參與此事了?”

沈浪道:“黑道已經出手,看來白道的人物不久也要粉墨登場了,還是留着點力氣唱下一齣戲罷。”聽起來彷彿自嘲,王憐花卻是懂了這話中之意的,也是淡淡一笑,道:“若不是沈兄一路相助,在下此行必不能如此順利。沈兄的情誼,在下是銘記於心的。”

這番話說得誠懇之極,沈浪聽了只得苦笑道:“王公子又何必如此客氣,星兒的命是你救的,在下便是把自己的命送給你,也是應該的。”

王憐花聽了這話,臉色一黯,便不言語,也自上了馬。半晌才笑道:“若是如此,也罷了。”徑直揚鞭而去。沈浪聽得不解,見他這樣,知道有什麼緣故,卻也不去問他,直跟了上去。

兩人在荒野間行了大半日,俱是默默無語。雖是春光明媚的時候,西北一帶,尤其是空曠野地,風沙十分之大,也不是非常愜意。前幾日王憐花興致十分好,插科打諢,雖有些奇怪言論,倒也使得一路頗不寂寞。此時他不說話,沈浪便覺得周圍太過安靜。

放眼望四周,一片荒野茫茫,真有些寂天寞地,不知身在何處的感受。

前面那人,衣襟飄飛,姿態出塵,彷彿便要乘風歸去。沒來由地,竟從他的身影裡看出些孤單的意味來。

突然地,便想起多年前,在月夜離去的少年。

那時他望着他離去,望了很久。

若說不是沒有幾分憐惜之意,也是騙人的。但那少年的身影卻那麼決絕驕傲,容不得別人對他抱以同情。

他需要人同情麼?沈浪苦笑着遏止自己的胡思亂想,該同情的,是那些落到他手中的人吧?

強者永遠不屑乞憐的姿態。

見他回過頭來,竟已是一臉的雲淡風清,眉梢眼角又是那帶了春意般的淺笑:“沈大俠,你早上說,山神土地廟也難免有埋伏,我們可要賭一賭,前面這土地廟,到底有沒有埋伏?”

鞭梢一指,前面果然有座土地廟,雖然破舊,似乎還有些香火。

沈浪頓時將方纔的思緒拋到腦後,回之一笑道:“賭些什麼?”

王憐花笑道:“輸的人答應贏的人一個條件,如何?”

“那麼,我便賭有。”

“豈有此理,你和我押一樣的,怎麼賭?”

沈浪哈哈一笑道:“那便賭你我誰先中這埋伏,輸了的便得去救這贏的人。”一甩繮繩,馬匹便風馳電掣地直往那土地廟去。王憐花哪裡肯示弱,也縱馬急追而上。

明知無法避開一些險惡,挑戰自己的命運便也成了極大的樂趣。

土地廟裡並沒有人。

或者應該說,沒有活着的人。

地上躺了三個人,都是道士裝束,手中還握着兵刃,死了卻彷彿有些時候。王憐花笑道:“活人埋伏不成,便換死人來埋伏,看來這賭,是打不成了。”

沈浪卻面色一凜道:“且慢,那邊那個,彷彿有些面熟。”便走到香案附近,將地上那人的面孔擡起來一看,是一個十分俊秀的年輕人。不由叫道:“這,是衡山派的囧囧孔琴!”

王憐花蹙眉道:“孔琴,這名字有些熟悉。”低下頭仔細一看,也驚了一驚,道:“原來是他!”

沈浪疑惑道:“你也認識他麼?”

王憐花笑道:“他曾經來替他祖師父來求醫,我便叫他拿他自己的命來換,結果他便嚇跑了。不想今日再見,竟然已經不是一世人。”

沈浪再細細查看了四周,突然失聲叫道:“你看!”

王憐花一眼看去,竟也呆住了。

只見那孔琴的左手邊,竟有一個用血跡畫出的圖形,想來是他臨死前留下的。

赫然是一朵桃花的形狀。

這江湖上,又有誰不知桃花是憐花公子的標記?

王憐花看了一看,立刻伸手從懷裡拿了些藥粉來,欲往那血跡上倒。沈浪拉住他道:“你做什麼?”

王憐花叫道:“你也見了,人分明不是我殺的。我可不想平白無故樹立衡山派這一大敵。”

沈浪道:“這或許指的不是你。”

王憐花冷笑道:“但是他的同門一定情願兇手是我。”

沈浪聽了,呆了一呆,便放開他手。

廟門外卻突然有一人叫道:“大師兄!五師弟!七師弟!”

想來是兩人方纔被那桃花吸引了注意力,竟沒有留意到外面的腳步聲。那人已破門而入,正巧見王憐花將那粉末灑下,不由大叫:“你,你們做什麼?”

那朵血畫的桃花,在那藥粉的作用下,漸漸淡化,終於消失不見。

但這一切過程,卻明明白白地展現在了來人的面前。

而那來人,亦是清楚無誤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沈浪!王憐花!”

王憐花喃喃道:“這回,倒真是中了大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