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人們都認爲王羲之早無真跡存世,現在所謂的那些《姨母帖》、《喪亂帖》、《平安貼》等等的,全部都是後世的摹本。之所以不在名稱後邊加一個某代某某人摹本,就是因爲大家都認爲沒有真跡存世,而唐宋時期的摹本又都相當精緻,尤其是唐代的頂級摹本,已經被人們當作真跡來對待了。
王羲之的真跡現世,其意義非比尋常,要說會在書法界和收藏界掀起一陣狂風,那是一點都不爲過的。
張辰現在還沒有把自己手裡這兩幅王羲之真跡公諸於世的打算,真要是造成了轟動,對於張辰來說也是一個麻煩,正經事一天還應付不過來呢,哪有時間招呼這個。
但是爲了將來考慮,又得讓這玩意兒出來見見人,對於這種最頂級的藏品,猶抱琵琶半遮面是最好的辦法。先在坊間流傳,但是絕大多數人見不到實物,但是這東西又真實存在,等到正式公佈的時候,效果纔會最好,這個就算是炒作了吧。
現在拿出王羲之的《蘭亭序》,所有的人給出的都是肯定的評價,但是在這幅字第一次出現在收藏協會時,那些個搗蛋的經濟派,可是唱了一段時間反調的。最後也是經過了碳十四的半衰期鑑定,才讓他們比上嘴巴的。
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自古文人相輕,文人之間的口舌之爭永遠都沒個窮盡,一相比較,誰都不服誰,總認爲自己要比別人高一等。
古玩界的人,多數都帶那麼點兒文人性質,所以也一樣見不得別人勝出自己。尤其是一些心眼兒比較小,胸懷不夠寬廣的,想要他承認別人的成績,簡直難過登天。
所以,張辰的柴窯梅瓶,再次遭遇了一片質疑的聲音。
反對的最主要論點,就是誰也沒真正見過柴窯瓷器,而且柴窯的窯址也從來沒被發現過,連可以確定的碎瓷片都沒有。單靠個人對照古籍記載所得的判斷,就斷定爲柴窯瓷器,實在是有些過於牽強。
其實這個反對的論點是有小心思在裡邊的,在古玩市場上,不知道有多少古玩藏品都是靠着個人的經驗和古籍上的記載來斷代辨僞的,爲什麼偏偏到了這裡就不行呢。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柴窯太有名氣了。柴窯瓷器是後周柴世宗柴榮的御窯,專門爲他一個人燒製的,一出世就有着無比的尊榮。
歐陽修在《歸田集》中說柴窯:“世所希有,得其碎片者,以金飾爲器”;明代的文震亨曾經在《長物志》中這樣評價柴窯:“柴窯最貴,世不一見”。由此可見,柴窯在歷朝歷代,都一直是最爲頂級的瓷器藏品。
明宣宗制宣德爐時,也是按照柴、汝、鈞、官、哥、定等名窯瓷器的款式進行設計的,這是《宣德鼎彝譜》裡邊記載的;而董其昌的《骨董十三說》裡邊也對古董瓷器進行了排名,次序爲:柴、汝、官、哥、定。
如此推論的話,柴窯當屬衆窯之首。同時還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在幾百年前的時候,鈞窯還沒有現如今這麼大的名聲,有時候還排不在名窯裡邊。
不論從哪方面來說,柴窯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窯。這樣一個窯口的瓷器,就被一個後生晚輩給踅摸着了,這還能受得了嗎,不能夠啊。於是,反對的聲音就出來了,不把這隻梅瓶說成贗品,怎麼能對得起自己呢。
反對聲音最大的,當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馬上風了。他的徒弟因爲張辰揭穿了贗品宣德爐,而失去了本年度進入收藏協會的機會,也失去了未來兩年競爭的資格;同時還讓他永遠失去了通過那隻宣德爐賺錢的機會,這心裡正壓着火呢。
看了看展示臺上的梅瓶,提出了自己的反對意見:“這真得柴窯瓷誰也沒見過,所以鑑定起來就要慎之又慎,千萬馬虎不得。而且這隻梅瓶也不能吻合柴窯瓷‘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的特徵,是不是真得柴窯瓷,還有待驗證啊。”
之前的時候,張辰不是收藏協會的成員,那兩幅王羲之真跡的辯論他也就沒份兒參與,可現在他已經是理事了,完全可以爲自己的藏品辨上一辨。而且馬上風可以說是經濟派的首領之一,今次的鬥寶大會,經濟派是折戟沉沙,大敗而歸,這樑子結的夠深了,這時候也沒有必要再相互留着臉面。
張辰向前一步,做出一種壓人的姿態,道:“你這話就有些偏頗了,柴窯真正的特徵,是黃泥土足、天青色和細紋,所謂的四如只不過是傳說而已。古籍中說汝窯與柴窯最爲相似,甚至汝窯就是仿柴窯制的,可你什麼時候見過有四如特徵的汝窯瓷器?柴窯瓷器均以寶石入釉,所以釉面光潔如鏡;所以這四如當中,也只有青如天和明如鏡能夠掛上,其他兩項完全就是無稽之談。”
張辰剛剛說完,就有一個經濟派的理事接口問道:“柴窯的窯址一直都找不到,也沒有標準器可以用來參照,連一個可以參考的碎片都沒有,你是怎麼判定這是柴窯瓷的,難不成你說是就是了?”
這話就有點不合適了,頗有些小孩子打架,輸了就坐在地上哭,哭不起就轉身去告家長,胡攪蠻纏的味道。
張辰很是不屑地看了這個發問的理事一眼,道:“民國時候的趙汝珍也在《古玩指南》一書中指出:“柴窯傳世極少,故宮中尚可見之”;據傳,嚴嵩曾經借皇帝之名到處收集柴窯瓷器,得了十幾件,這些在後來應該都進入宮廷了;我這次一共收了七件這樣的瓷器,都是從一個老年間在皇宮當差的人的後人手裡收上來的,這麼精美的瓷器,釉面在高倍放大鏡下,可見極其細微的開片和寶石粉末的結晶體,完全符合柴窯瓷細紋‘滋潤細媚,色異制精’的特徵,這一點就是汝窯都做不到,哪怕是現代工藝都做不到,能夠高出汝窯的也就只有柴窯了。再說這宮廷收藏,在民國之前,官窯的概念和現在是不一樣的,那時候所謂的官窯指的就是御窯,是官窯中的精品,供皇帝使用的才叫官窯,賞賜給大臣們的不能叫官窯;那宮廷的藏品能是普通的瓷器麼,一定是非御窯不收的。我就要問問你了,這玩意兒釉質清亮,歷經千年沒有絲毫褪色,除了柴窯之外,哪座窯口還能燒出這樣的物件兒?”
張辰可不能說是從那地下密室裡弄到的,這涉及到很多方面,甚至還有法律法規方面的問題,說不得到時候就會有人盯上這些物件兒,來巧取豪奪。雖說自己是打了擦邊球,但是總有不地道的人,難免會有麻煩,這時候也只能是編這麼個故事了。
頓了一頓,又接着道:“你說柴窯的窯址找不到,那基本就是肯定的,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永遠都找不到。爲什麼呢,因爲柴窯從建窯試製開始到覆滅,攏共也就不到六年的時間,當時柴世宗只是給出了一個‘雨過天晴雲破第一次,者般顏色做將來’的大概指示,按照當時的科技來說,下邊的人單單把這天青色試製出來就需要很長的時間了。說慢一點,這柴窯瓷怕是柴榮也就享受了沒幾天,這樣一來,能留下多少柴窯瓷存世呢,就因爲少,他才珍貴無比。而要確定一座窯址,最重要的就是瓷片,但是柴窯瓷器全部是寶石入釉,那得多珍貴啊,略有微瑕或不能進貢的瓷器當然要砸碎了再用的,怎麼可能留下碎片呢。”
反對的人是大有人在,剛剛壓下去一個,馬上就會冒出一個來,而且還都是經濟派的,應該是得了暗示,非要把這梅瓶說死了不可。
“這也不一定啊,上海博物館不就發現了幾件疑似爲柴窯的瓷器嗎,很多考古界的專家都給出結論說極有可能是柴窯,你這件除了是黃土胎之外,其他的和人家那些完全不一樣啊……”
這又是一個找麻煩的,張辰直接打斷他的話,道:“你說的那幾件我也知道,但那不是柴窯,搞古玩就要有較真兒的精神才行,但是卻不能人云亦云。那幾件是五代瓷器不假,同樣也是黃土胎;但是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幾件的顏色都是豆綠色的。”
“柴窯從清末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出現過,但是不等於沒有記載,清末有位程村居士,他所著的《柴窯考證》當中,就對柴窯的釉色做出過定論‘原器天青,非藍非碧,雨過雲破,其中之色,方可儗’,《居易錄》、《香祖筆記》、《清稗類抄》、《十五家詞》、《珂雪詞》、《五代詩話》這些古籍之中,都曾提到過一個‘碧’字來形容柴窯的釉色,但是這個‘碧’並不是綠的意思,而是說碧藍色;你見過什麼時候的雨後晴空有綠色的嗎?”
一陣辯論下來,把經濟派的衆人辨的啞口無言了,本來立論就站不住腳,當然不會有好的結果,集體啞火兒是必然的。
張辰站在展示臺旁,神色冷峻地看着經濟派那邊,又問了一句:“還有誰有什麼質疑和需要指點的嗎?”
見一幫子人沒一個再開口說話的,張辰冷哼一聲之後,又換上了笑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請大家繼續鑑賞。”
幾位會長在這一小段時間裡,說也說過了,辯也辯過了,這時候也看得差不多了,都轉身向自己的位子上走去。
陳老對張辰這個小徒孫是越來越滿意了,這小子就是師門的希望啊,不能不力挺他一下。轉身又看了展示臺上的每瓶一眼,感嘆道:“古今瓷器,柴窯當屬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