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卷二

第一百二十章

最開始被扣住後頸的那個剎那, 師清漪完全是處於驚愕的狀態,左手撐在白色牀單上,弓着身子, 連每一寸肌膚都是僵的。

彷彿一隻饞嘴偷吃的小東西被主人逮了個正着,心中忐忑又惶然。

師清漪臉頰發燙, 下意識掙了掙,想要往後退, 奈何脖頸處裹着的那股勁頭非常之巧, 猶如柔軟絲線縛住了她, 根本無法逃開。

嘴脣被貼住, 說不出話, 只能在喉間擠出一聲含糊的低吟。

洛神的眼睛緩緩睜開, 裡面水色光波平靜。

師清漪的睫毛幾乎就要刷到洛神的長睫毛,偏生洛神還這麼近距離地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專注。

“唔唔……”師清漪掙不脫,於是也只能睜大眼, 與洛神對視。

面前女人的眼眸微微闔出一個略顯慵懶的弧度, 似眯非眯的,令這眼神又揉了幾絲酥入骨骼的媚意。

師清漪被她這麼定定地望了, 心中羞窘更深,迴避地垂下眼,恨不得立刻將自己的臉埋進枕頭裡去。

可惜枕頭還遠着,身體又被控制住,要埋也只能先埋洛神的頸窩。

……算了。

就這麼繼續下去。

反正門關了, 沒有外人在。

而且, 是她這麼扣着我,不讓我走的……

如此思緒電轉地考慮幾秒, 師清漪突然微妙地感覺到了某種慶幸與甜頭,於是順水推舟般地從了洛神手下壓制的那股巧勁,不再掙扎,而是選擇閉上了眼。

只要不去看女人那雙專注的眸子,她似乎覺得那種被當場捉個現行的窘迫,可以減少許多。不去看,她就可以當做洛神還沒有醒,自己還在偷偷摸摸地接近她,沒有被發覺。

掩耳盜鈴。

這種道理居然也可以用在偷香竊玉的場合了。

“我的手,可早就沒……壓着你了。”被師清漪吻了一陣,洛神嘴脣突然偏開,含糊道。

師清漪一愣,餘光瞥過去,就見洛神擡起她沒扎針的右手,輕輕晃了晃。

洛神眼角挑起,感覺好像在笑。

左手抓住牀單,停頓片刻,師清漪擡起腰身,回退着,就要往牀邊椅子那裡靠過去。

洛神眼明手快地攥住了她。

師清漪臉頰上含着紅暈,退也不是,進也不是,於是只好腰身挺得筆直,將自己站成了一截木樁子。

她似有眷戀地拿手指蹭了蹭嘴脣,面上卻正色道:“你之前一直壓着我,我脖子都被你壓得發麻了,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收回手去的。”

“是麼?”洛神眼中一片無辜:“我手勁那麼大的麼?我貌似並沒有使什麼氣力。”

師清漪偏了偏目光:“當然了。如果不是你壓着我,不是你壓着我……”

說到這,音若蚊蠅,欲言又止。

“我才下手術檯不久,疼得厲害,哪裡能壓得你住。”洛神撐着身子坐起來,聲音發軟:“莫要胡說,冤枉了我。”

師清漪一聽這話,心裡就急了,湊過去將洛神的身體扶好,緊張道:“現在麻藥的勁頭剛過去不久,是會有些疼的,你先忍一忍。要不等下我讓護士拿個鎮痛棒過來……”

“等等,不行,鎮痛棒那東西用了對你身體不好,會有損害的。”師清漪邊說話,邊又將一個軟枕頭墊在了洛神身後。

她一個人兀自在那自言自語地操心,右手被固定無法自由動彈,只有左手在那忙活,於是看起來有種笨拙的別緻可愛。

可她的神色卻是格外認真的,眉頭因爲擔憂而蹙起,雙眸顏色溫軟,白皙漂亮的臉頰上還隱約勾勒着剛纔羞窘的紅潤。

洛神望她了很久,突然垂了眸笑。

師清漪捕捉到了她臉上的悶笑,不由也悶聲道:“你又騙我。”

其實她總共也沒騙她幾次。

這個又字又是從何而來的?可偏偏就那麼簡單,下意識地說出來了。

好像她真的被她“騙”了許久,久到過了許多年月。

“原來這便叫騙了?”洛神瞥了師清漪一眼,慢條斯理道:“那也比某些人方纔偷偷摸摸,做賊來得好。”

師清漪:“……”

“依照大明律法,賊人入室行竊,主人家擒拿了,自可先行就地處罰,再扭送入衙門發落。”洛神眸中光華灼灼的,輕聲道:“你說,我該怎麼處罰比較好?”

“現在沒有大明朝,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師清漪面紅耳赤地回敬她。

“你現在是竊了我的物什,自然要依據我這邊的律法。”

“我……我哪裡偷了你東西。”

“倘若沒偷,我這裡怎麼麻了?”洛神擡起修長手指,抵到下脣示意。那裡原本的蒼白褪去,色澤瑩潤,因爲師清漪的含吮而變得飽滿起來。

而點脣那麼一個稀鬆平常的動作,被洛神如此自如地做來,竟是有了一種百轉千回難以言說的滋味。

這女人太過清嫵漂亮,以至於一顰一笑,每個舉動,每種姿態,都那麼牽動人心,讓人挪不開眼。

師清漪回味剛纔雙脣相接的甜度,看着這女人的臉,喉嚨有些發緊,一時間沒接上話。

“你脖子被壓得麻了,我這裡分明麻得更厲害,對比來看,似乎是我吃虧比較多?”洛神將手指放下來,道。

師清漪略微彎下腰,左手撐着,近距離地看着洛神的眼睛。

洛神與她對望,精神似乎非常好,烏黑眸中一片澄淨的柔軟笑意。

“你說我偷你東西了,那你當時爲什麼還壓着我,不讓我走?”師清漪反問:“身爲主人家,怎麼會有不讓賊人走的道理?”

洛神笑盈盈的,回答得倒是直截了當:“大概是這賊人模樣太漂亮,我瞧上她了,捨不得讓她走。”

“所以,還是你這個主人家的問題。你既然看上她了,又怎麼捨得去處罰她呢?我不相信,你會真的罰她。”

洛神挑起眉來,輕聲細語:“越發伶牙俐齒。看樣子,我是得自罰了。”

彷彿被蠱惑般,師清漪不知道哪裡有的勇氣,抵着她的前額,壓低聲音說:“你本來就是我的人,其實……其實不能叫偷的。你不能胡說。”

洛神的鼻尖輕輕從師清漪的鼻尖處蹭過:“既然你曉得,爲何總是偷偷摸摸的?欺負我沒醒麼?誰人進來,我都一清二楚。”

她的呼吸帶着化開的溫度,師清漪甚至能夠感覺到她的脣,幾乎就貼在了自己臉頰處,輕輕翕動。

師清漪的聲音便也跟隨發了抖:“這次學習了,下次我肯定光明正大地來。”

“這次,就不能再光明正大了?”洛神裹住師清漪的手慢慢摩挲,移動,從後脖頸處轉移到灼熱的頸側,最終貼近了師清漪耳廓處的亂髮。

修長手指跟隨挑開發絲,揉上師清漪小巧可愛的耳垂。

很快,那耳垂幾乎就要紅得滴血。

師清漪被揉得渾身發軟,再也無法自控,脣瓣輕輕與洛神相貼,全身心地沉入了這場女人許給她的溫柔之中。

這次的親吻,與之前在古樓暗道裡的那個吻,完全不同。

它是平和的,輕柔的,就像春日的好風。

在這裡,她們很安全。

可以盡情呼吸外面清新的空氣,感受對方溫熱的吐息。

再無半點顧忌。

脣瓣輕觸,又分開,再度碰觸,反反覆覆,糾糾纏纏。

這種融化的感覺太過美妙與惑人,師清漪心中的慾念如同吸水海綿,被這種蝕骨的滋味勾得越來越飽脹,沉甸甸的,幾乎無法負荷。

沉迷中,她唯一可用的左手往上,攀上女人的頸窩。

洛神的病服寬鬆,於是就被輕鬆地滑去一側,露出一圓光滑瑩潤的香肩。柔軟的長髮蜷了一部分在肩窩處,與肌膚相互映襯,分明的黑白之色。

師清漪吻向女人的頸側,左手則輕輕撫摸那肩頭細膩的肌膚,正因爲如此,她的身體幾乎沒有一個可以支撐的位點,便只能勉強弓着腰,儘量懸空身體,不讓自己壓着了洛神。

洛神的左手也還在輸液,爲了令師清漪能更舒服一點,她將空餘的右手擡起,輕柔地托住了師清漪的腰身。

於是兩個人這種親熱的姿態,看起來似乎就有那麼一點高難度的糾結了。

品嚐過洛神肩頭的滋味後,師清漪並不滿足,左手鬼使神差地往下繼續摸索。洛神病服的第一粒釦子被她解開,師清漪的手指往下滑,卻突然摸到一截粗糙。

那是手術包紮用的紗布。

師清漪的手立刻觸電般縮回來,頭腦也變得清醒了,擡起頭來,望着靠在牀頭的女人。

冷靜了片刻,師清漪重新彎下腰去,將洛神的病服穿好,替她扣好釦子,將那部分刺目的白紗布遮擋了起來。

她表情帶着明顯的眷戀與不捨,卻又有些訕訕的:“差點摸到你傷口了。我真是……”

“不會疼。”洛神溫柔笑道:“我不是告訴過你麼,我的體質特殊,與你一般,是快速癒合的。”

師清漪記得她說過夢曇花的事,也見證過她傷口迅速凝結的事實,心裡雖然疑惑,卻終究是慶幸大過這種疑惑。

想到這,師清漪擡頭又去看了眼輸液瓶,說:“這瓶差不多快吊完了,後面還有沒有?”

“這是最後一瓶。”

剛纔親暱中,洛神肩頭的髮絲被師清漪揉得有些散亂,師清漪垂下眸,妥帖地幫她理順了,說:“餓了吧,等下輸完液,你想吃什麼,我要李姐幫你準備。”

“隨便就好了。你用了晚飯麼?”

“我剛吃過了。”師清漪幫洛神把軟枕調整了下位置,考慮到洛神之前處於昏迷狀態,便簡單地將事情跟她交待了一遍:“我把家裡鑰匙給雨霖婞了,晚一點她會幫我們再帶些衣服和日用品過來,千芊,葉臻和音歌也都在她那邊的醫院。音歌精神狀態不好,待在這裡會覺得壓抑,我們又不能照顧她,還是跟着雨霖婞比較好。”

“這裡的確有些壓抑。”洛神挽脣一笑:“另外,醫生也很有意思。”

師清漪聽出她話裡有話,心裡沉了下,說:“給你做手術的醫生?”

洛神體質特殊,受傷縫合的時候,這種特殊之處很容易就會被主刀縫合的醫生看出來,而那些醫生都是師夜然的人,因爲以前師清漪的關係,於是對於這種體質,他們再熟悉不過。

“本來這種局部縫合,只需要局部麻醉,不是麼?”洛神語氣有些寡淡地回答:“檢查後,他們卻打算全麻。”

“什麼?”師清漪皺眉。

全麻會使患者完全失去意識,對神經系統有一定的傷害,一般能夠做到局部麻醉,就儘量局部麻醉。像這種明明能夠局麻,卻棄之不用,反而要求全麻的情況,非常罕見。

師清漪心裡感覺不太舒服,給洛神倒了杯水,說:“你最後似乎沒有全麻的樣子,不然現在也不會這麼有精神。“

“他們不敢而已。”洛神就着水杯抿了口,看着她,突然笑了。

這個笑,十分意味深長。

師清漪隱約猜到了什麼。

洛神輕描淡寫道:“你的姐姐,似乎對我很有興趣的樣子。她想要研究我,此時此刻,大抵正在調查我的資料了。不過我想,她會失望的。”

師清漪面色頓時凝住,琥珀色的眸中斂了幾分冷霜。

她卻不說話,只是站起身來,接過洛神手中的水杯,擱在一旁桌上,然後按了下呼叫按鈕。

洛神靜靜地看着她臉上的神色,靠在牀頭,也不言語了。

按完呼叫,師清漪走過去將反鎖的病房門打開,很快,值班的護士就趕了過來。

那護士看了看輸液瓶,眼見差不多了,便掀開洛神手上的一條醫用膠帶,正準備拔針,師清漪低聲說:“護士小姐,都拔了。”